夜色深沉,虬龙君府的书房内,烛火静静燃烧。
江昆安坐于上首,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从卫尉赵竭密室中搜出的,刻有《吕氏春秋》盘根古树图样的私人密印。
这枚小小的印章,在烛光下泛着冰冷的色泽,仿佛一头蛰伏的毒蝎,无声地诉说着一场被掩盖在叛乱之下的、更深层次的阴谋。
“君上。”
玄影的声音自阴影中传来,带着一丝森然的杀意。
“是否需要我……现在就去相邦府走一趟?”
她已从那名少府官员的惊骇反应中,明白了这枚印章所代表的含义。在她看来,既然证据确凿,便无需再多言语,直接以雷霆手段将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方为上策。
江昆抬起眼帘,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杀人,是最低效的手段。”
他将那枚密印随手抛在桌案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仿佛敲响了某个人的丧钟。
“吕不韦是聪明人,他不会留下能直接指向自己的把柄。这枚印章,他随时可以推脱为门客私自行事,与他无关。”
“更何况,”江昆的目光穿透窗棂,望向那巍峨的咸阳宫方向,语气平淡,“吕不韦经营大秦十余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根深蒂固。仅仅杀了他一人,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引起整个朝堂的剧烈动荡,让无数人升起兔死狐悲之心,不利于大王亲政。”
“那……”玄影有些不解。
江昆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庖丁解牛般的从容与冷酷。
“对付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最有效的办法,不是直接去砍它的主干,而是先一点一点,剪除它所有的枝叶,断绝它所有的根须。”
“当它变成一截光秃秃的木桩时,再想推倒它,便不费吹灰之力了。”
他站起身,走到那巨大的咸阳舆图前,目光落在了那座代表着权力中枢的相邦府之上。
“明日的朝会,会很热闹。”
……
次日,麒麟殿。
咸阳之乱后的第一次大朝会,气氛肃杀而凝重。
殿内百官,无论是宗室元老,还是各部公卿,皆垂首静立,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几分。
叛乱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那份源自帝师虬龙君的威压,却如同实质般的乌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王座之上,嬴政身着玄色十二章纹的王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容虽显稚嫩,但那双眸子却已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变得深邃而威严。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百官,最终,在相邦吕不韦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吕不韦今日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须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神情平静,仿佛昨夜那场足以颠覆大秦的叛乱,与他毫无干系。
感受到嬴政的目光,他甚至还微微颔首,报以一个温和的微笑,尽显一位老成持重、为国分忧的相邦风范。
然而,当他看到江昆捧着一卷厚厚的竹简,从百官队列中缓步走出时,他那古井无波的眼底深处,还是掠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阴翳。
“大王。”
江昆的声音清朗,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之中。
“臣奉旨清查嫪毐叛党,三日之内,已将其核心党羽尽数捉拿归案。此乃涉案人员名册,及其初步审讯的供状,请大王御览。”
内侍连忙走下台阶,接过竹简,恭敬地呈递到嬴政面前。
嬴政展开竹简,一目十行地扫过。
随着他的目光不断下移,他脸上的神情也愈发冰冷,一股压抑的怒火,开始在殿内弥漫。
“好!好一个长信侯!”
嬴政猛地将竹简合上,发出一声巨响,怒极反笑。
“私蓄门客,结交朝臣,渗透军中,甚至连寡人的宫中卫尉,都成了他的人!”
他霍然起身,手按天问剑,目光如刀,扫视着下方战战兢兢的群臣。
“诸位爱卿,都看看吧!这就是寡人倚重信任的臣子,这就是我大秦的国之栋梁!”
几名负责传阅的内侍,立刻将几卷抄录好的名册分发给前排的几位重臣。
当那些名字映入眼帘时,整个麒麟殿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因为名册之上,除了那些众所周知的嫪毐门客外,赫然还有十数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名字——他们,全都是相邦吕不韦的门客!其中甚至包括了掌管相邦府财货出入的主簿,以及负责为吕不韦联络关东士子的几位核心幕僚!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瞥向了吕不韦。
吕不韦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可以容忍江昆平定叛乱,可以接受嬴政收拢君心,但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剑,竟会以如此迅猛、如此精准的方式,直刺自己的心腹!
他深吸一口气,从队列中走出,对着嬴政深深一揖。
“大王息怒。”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听不出半点慌乱。
“老臣治家不严,门下竟出了此等包藏祸心、勾结叛逆之徒,实乃老臣之过!老臣恳请大王降罪!”
他姿态放得极低,直接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治家不严”的头上,试图将这盆脏水与相邦府、与他本人彻底切割开来。
这是一个极为高明的政治手腕。将公事化为私事,将谋逆大案,淡化为管教不严的家事。
只要嬴政点头,他便能立刻回去清理门户,将所有线索掐断,弃车保帅。
然而,不等嬴政开口,一旁静立的江昆,却再度开口了。
“相邦大人,言重了。”
江昆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家事,国事,有时候,是分不了那么清楚的。”
他从袖中,又取出了一卷薄薄的帛书。
“这是从叛党卫尉赵竭府中搜出的账目,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在过去半年里,相邦府的主簿,曾先后十一次,从相邦府的公账之上,调拨出总计三十万金的巨款,汇入赵竭的私人钱庄。”
“而这些钱,最终都用以豢养嫪毐的五千死士,以及……打造那枚足以以假乱真的伪玺。”
轰!
如果说之前的名册只是让吕不韦伤筋动骨,那这份账目,便是一柄捅向他要害的利刃!
从门客的个人行为,上升到动用相邦府的公款资助叛逆!
这性质,已然天差地别!
“一派胡言!”
吕不韦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厉声喝道,“此必是栽赃陷害!区区一本账目,如何能当真!”
“哦?”江昆挑了挑眉,“相邦大人是说,这份证据,还不够?”
他像是早就料到吕不韦会如此说,不急不缓地,从袖中取出了第三样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用火漆密封的信件。
正是从赵竭密室中得到的那一封。
“此信,同样出自赵竭的密室。信中,他向一位‘上官’,详细汇报了太后近期的动向,以及宫城西门的防务漏洞。”
江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慢条斯理地撕开火漆。
“而在这封信的末尾,盖着一个很有趣的印记。”
他将信纸展开,那枚盘根错节的古树图案,清晰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不知相邦大人,对此印,可还眼熟?”
死寂。
整个麒麟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吕不韦死死地盯着那枚印记,瞳孔在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枚只有他最核心的几位心腹才知晓的私人密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栽赃?
不,这绝不可能是栽赃!
这意味着,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内部,早已被渗透成了一个筛子!
“相邦大人?”嬴政冰冷的声音在殿上响起,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机,“你,还有何话可说?”
吕不韦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这信是假的?那账目呢?
说账目是伪造的?那十几位与嫪毐过从甚密的门客又如何解释?
这是一个由无数个看似无关,却又环环相扣的证据,所组成的完美杀局!
每一件证据,都打在他的软肋上,却又巧妙地避开了他本人。
江昆甚至不需要指控他谋反,只需要将这些证据摆出来,就足以让他百口莫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羽翼被一根根拔掉!
“噗通。”
吕不韦身后的几名吕氏党羽,已然承受不住这山崩海啸般的压力,瘫软在地。
吕不韦的脸色,在短短数息之间,由青转白,再由白转为一片死灰。他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晃,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抬起头,越过人群,目光与江昆那双淡漠的眼眸在空中交汇。
他看到的,不是得意,不是嘲讽,而是一种看待棋盘上将死棋子的平静。
这一刻,吕不韦终于明白。
从江昆回到咸阳的那一天起,自己,就已经输了。
“来人!”
嬴政的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雷霆,轰然炸响。
“将名册上所有涉案人员,全部给寡人拿下,打入廷尉大牢,严加审讯!”
“另,即刻查封相邦府账房,所有账目文书,一律收缴!任何人胆敢阻拦,以叛逆同罪论处!”
“喏!”
殿外,早已待命的铁鹰锐士轰然应诺,甲胄碰撞声中,带着冰冷的杀气,冲向了那些瘫软在地的吕氏门客。
一场政治上的血腥清洗,就此拉开序幕。
吕不韦闭上了眼睛,身形萧索地立于殿中,一动不动,任由自己的心腹被一个个拖走。
他经营了十数年的势力网,在今日,被江昆用最凌厉、最无情的方式,撕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裂口。
元气,大伤。
退朝之后,百官噤若寒蝉,纷纷散去。
嬴政快步走到江昆身边,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与快意:“先生!今日之后,吕不韦再不足为惧!”
江昆却只是摇了摇头,神色平静:“还不够。”
“吕不韦真正的根基,并非这些门客,而是他与太后之间,那段不可告人的过往。”
他没有在麒麟殿多做停留,转身,朝着后宫的方向走去。
嬴政一愣,下意识地问道:“先生,您这是要去……”
江昆的脚步没有停下,只留下一句平淡的话语,飘散在风中。
“去处理一些……真正的家事。”
“顺便,从太后那里,取来……压垮吕不韦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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