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黛厢房内的冰冷与混乱,终于在吴老的银针和猛药下,暂时被强行摁了回去。但留下的,是两具被彻底掏空、伤痕累累的躯壳,和一个笼罩在王家大院上空、比之前更加沉重的阴影。
王大柱被芸娘和赶来的翠儿小心翼翼地抬回了西厢房。他躺在炕上,脸色灰败如金纸,胸口那片好不容易显出暖意的浅灰色裂纹区域,此刻又变得冰冷僵硬,裂纹的颜色似乎也深了几分,透着一股衰败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仿佛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拉动。吴老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银针几乎扎满了他胸腹几处大穴,又撬开他的牙关,灌下气味刺鼻的汤药。老参片的效力似乎也被那剧烈的冰火对冲消耗殆尽,只能勉强吊住一丝微弱的生气。
芸娘坐在炕边,用温热的布巾一遍遍擦拭他额角不断沁出的冷汗,眼眶红肿。翠儿则跪坐在一旁,小手紧紧攥着王大柱冰冷僵硬的手指,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小小的身子因为恐惧和担忧而微微发抖。刚才在五太太房里,相公那不顾一切扑上去的样子,还有现在这毫无生气的模样,深深烙在了她的心里。
后院厢房,柳青黛的情况同样糟糕。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陷在软枕里,连抬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了。深潭般的眼眸空洞地望着房顶,瞳孔深处那点微弱的光泽彻底熄灭,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冷汗浸透的衣衫被梅香小心翼翼地换下,露出苍白肌肤上那些淡得几乎看不见、却仿佛更加深入骨髓的裂纹。吴老诊脉后连连摇头,只开了最温和的固本培元方子,嘱咐梅香务必保持室内温暖安静,再不能受一丝刺激。
“大太太…”吴老处理完两人,疲惫地走到外间,对着面色凝重如铁的周婉娘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少爷和五太太此番…是伤了根本。少爷强行催动体内寒晶,引火焚身,元气大伤,非十天半月静养不能动弹,期间若再强行妄动,恐有性命之忧!五太太体内寒蛊被外力强行激发对抗火毒,如同涸泽而渔,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态,全靠那寒晶一点本源吊着…需得万般小心温养,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唉!”
周婉娘袖中的手早已掐得指节发白,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当家主母的镇定:“有劳吴老了。需要什么药材,您只管开口,库房里没有的,我立刻让人去县城、去府城采买!务必…务必保住他们性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药材尚在其次,”吴老叹息,“最要紧的是静养,不能再有任何刺激,更不能妄动真气内力。尤其是少爷,他体内的寒晶之力如今如同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周婉娘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断:“我明白了。芸娘,梅香,翠儿,你们几个听好了,从现在起,西厢房和后院厢房,就是王家最要紧的地方!相公和五太太身边,必须时刻有人守着,寸步不离!饮食汤药,必须由你们亲手过问!任何外人,没有我的允许,一律不准靠近!若有差池…”她目光如刀般扫过三人,“唯你们是问!”
“是!大太太!”芸娘、梅香、翠儿凛然应声,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福伯!”周婉娘转向肃立一旁的老管家,声音斩钉截铁,“立刻传我话下去:一,护院全部取消轮休,三班变两班,日夜警戒!豁口、地道、所有庄墙薄弱处,增派双倍人手!二,所有庄户,非必要不得外出!采买由护院统一负责,出入严格盘查!三,工棚那边…”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织机…暂时停下!所有工匠,工钱照发,但一律待在庄内指定区域,不得随意走动!孙铁匠和老赵头,让他们安心研究相公留下的新机图纸,但…不得打扰相公养病!”
“停…停工?”福伯愣住了。织坊可是王家如今最大的进项来源啊!
“停!”周婉娘斩钉截铁,“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万毒窟的毒蛇已经亮出了獠牙,他们既然能用那恶毒的引子害五太太,焉知不会对其他地方下手?织机轰鸣,人员混杂,最容易被人钻空子!在相公和五太太脱离险境,在苏四娘和林红缨她们把篱笆彻底扎牢之前,一切可能的风险,都必须掐灭在萌芽里!”她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腕。
“是!老奴明白!这就去办!”福伯再无犹豫,匆匆领命而去。他知道,大太太这是要以整个王家为盾,为少爷和五太太撑起一片绝对安全的喘息之地!代价巨大,但值得!
王家大院的气氛骤然变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紧张而肃杀。
工棚里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戛然而止,突如其来的寂静让整个庄子都仿佛空荡了许多。工匠们被集中安排到几间大通铺里,虽然工钱照发,吃喝不愁,但失去了熟悉的劳作,又被限制了自由,难免人心浮动,窃窃私语。孙铁匠和老赵头捧着王大柱留下的那几张复杂精妙的新织机草图,蹲在角落里,眉头紧锁,唉声叹气。图纸是好,可没有少爷亲自指点,好些关键处如同天书,看得人抓耳挠腮,又不敢去打扰。
豁口附近新平整的空地,此刻成了整个王家最“热闹”的地方。
林红缨吊着右臂,独眼喷火,如同一头发怒的雌豹,在空地上来回走动。她面前,十几个新招募的护院排成两排,个个鼻青脸肿,汗流浃背,握着齐眉棍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废物!一群废物!”林红缨的吼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刚才那是什么?花拳绣腿!娘们绣花都比你们有力道!万毒窟的杂碎要是现在摸进来,你们就是给人送菜的命!”她猛地冲到左边一个身材高大的护院面前,独眼死死瞪着他,“你!刚才下盘虚浮,棍子软得像面条!再来!对着我!用力!”
那护院被她吼得头皮发麻,一咬牙,大喝一声,抡起棍子就朝林红缨受伤的右肩砸去!他心想三太太有伤,总该收着点力。
“找死!”林红缨眼中厉色一闪,不退反进!左手如电般探出,五指成爪,精准无比地一把扣住砸来的棍梢!那护院只觉得一股沛然大力传来,虎口剧震,棍子竟被硬生生夺了过去!紧接着,林红缨左腿如鞭,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扫在他的小腿胫骨上!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啊——!”那护院惨嚎一声,抱着小腿滚倒在地,疼得脸都扭曲了。
“看见没?”林红缨随手将夺来的棍子扔在地上,独眼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冰冷,“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们以为那些玩毒虫的畜生会跟你们讲规矩?他们只会用最下作、最狠毒的手段要你们的命!下次谁再敢留手,犹如此棍!”她一脚踩在那根被她夺下的齐眉棍上,“咔嚓”一声,硬木棍应声而断!
众护院齐齐打了个寒颤,看向林红缨的目光如同看着一尊凶神。
“继续练!练到趴下为止!”林红缨吼道,“苏四娘!你来看着他们!谁敢偷懒,给我往死里抽!”她吼完,拖着依旧隐隐作痛的伤臂,又风风火火地朝庄墙另一处薄弱点走去。心中的憋屈和怒火,只有通过这种近乎残酷的操练才能发泄出来。她恨万毒窟的阴毒,更恨自己受伤无法全力出手保护这个家。
苏静蓉无声无息地从旁边一棵树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依旧是那身青色劲装,面纱遮脸。她看着地上抱着腿哀嚎的护院,眼神毫无波澜,只是对旁边候着的两个略懂跌打的护院抬了抬下巴:“抬下去,接骨,上药。”
然后,她缓步走到场地中央,清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那护院的哀嚎:“都看到了?三太太的话,就是命令。王家现在不需要花架子,只需要能在刀口舔血的汉子。现在,两人一组,对练。记住,把你们对面的人,想象成万毒窟那些想要你们父母妻儿性命的毒虫。开始。”
随着她一声令下,空地上顿时响起棍棒交击的沉闷撞击声、呼喝声和压抑的痛哼。苏静蓉负手而立,目光如寒潭秋水,冷静地扫过每一组对练,偶尔出声指点:“攻其必救!脚步跟上!”“防守不是硬挡,卸力!引偏它!”“发力要狠!准!不留余地!”
她的指点往往一针见血,简洁有效,带着一股沙场喋血淬炼出的冰冷杀伐气。护院们在她目光注视下,丝毫不敢懈怠,拼尽全力搏杀,汗水混着泥土,在初春的寒意中蒸腾起白雾。他们知道,这位沉默寡言的四太太,比暴怒的三太太更加可怕。她不需要怒吼,那双沉静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那随手拂断枯树的力量,更是深不可测的震慑。
王家沟外,通往荒僻山坳的崎岖小路上,一个穿着破旧棉袄、背着柴火的庄户汉子,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是王家派出的暗哨之一,奉命探查那日被苏静蓉发现的、万毒窟可能的藏匿点痕迹。
山风呜咽,吹过枯枝败叶,发出簌簌的声响。汉子紧了紧背上的柴捆,在一处背风的巨石后停下,装作歇脚,耳朵却竖得老高。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如同虫豸爬行的“沙沙”声,夹杂在风声中,从侧前方的密林深处传来。那声音很怪,不像是风吹落叶,倒像是什么东西贴着地面快速移动。
汉子心头一凛,立刻屏住呼吸,悄悄拨开枯草,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只见昏暗的林间地面上,几条通体漆黑、足有筷子长短的蜈蚣状毒虫,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排成一条诡异的直线,悄无声息地朝着王家沟的方向蜿蜒而去!它们爬过的地方,枯草和泥土都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令人作呕的焦黑色!
汉子头皮瞬间炸开!他认得这种虫子!是万毒窟驱使的“黑线焦尾”,剧毒无比,沾之皮肉焦烂!它们前进的方向…赫然指向王家大院的后墙!
他再不敢耽搁,也顾不上柴火,转身拔腿就跑!必须立刻把这个要命的消息传回去!万毒窟的毒蛇,果然没有放弃,他们换了更阴险、更隐蔽的毒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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