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口外的血腥厮杀,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在王大柱体内那股无意识爆发的冰寒冲击下,骤然沸腾又诡异地沉寂了一瞬。那冻结毒虫、穿透战场的绝对寒意,抽走了王大柱最后一丝生机,也抽走了漕帮“水鬼营”最阴毒的倚仗。
林红缨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独眼血红,爆发出震天的怒吼:“杀——!”沉重的齐眉棍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狠狠砸碎了一个黑衣人惊愕的头颅!脑浆和鲜血混合着硫磺粉的味道,在夜风中弥漫开令人作呕的气息。
护院们被这悍勇绝伦的搏杀和那诡异寒意的震慑所激,早已杀红了眼,如同受伤的群狼,嚎叫着扑向因毒虫溃散而阵脚微乱的敌人!刀棍劈砍,血肉横飞!
望楼上的苏静蓉,清冷的眼眸中震惊未退,手中软剑却化作更致命的寒光!她不再保留,身形如鬼魅般从高处飘落,剑光所至,如同死神挥镰,精准地收割着那些试图组织反扑的黑衣人头目!每一剑都带着冰冷的决绝,咽喉、心口、眉心…剑剑要害!她的加入,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将豁口外残存的抵抗碾得粉碎!
“撤!快撤!”一个侥幸躲过苏静蓉剑光的黑衣人小头目发出凄厉的嚎叫,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剩下的十来个“水鬼营”精锐早已胆寒,再也顾不得任务,如同丧家之犬,丢下同伴的尸体和受伤的同伴,连滚带爬地扑向黑暗的河滩,一头扎进冰冷的河水,疯狂逃窜。
河滩上,只留下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尸体浸泡在血水和泥浆中,断肢残骸随处可见,折断的兵器散落一地,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硫磺和毒虫的腥臭,令人窒息。幸存的护院们拄着兵器,大口喘息,脸上、身上沾满了血污和泥浆,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脱力。
林红缨拄着染血的齐眉棍,独臂剧烈地颤抖着,右肩的绷带早已被鲜血彻底浸透,顺着棍身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她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挺直脊背,独眼死死盯着敌人逃窜的方向,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清点伤亡!救治伤员!没死的杂碎,给老子补刀!一个不留!”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刻骨的恨意。
苏静蓉收剑而立,站在一片血污之中,青色劲装上溅满了暗红的斑点。她没看那些尸体,目光穿透黑暗,投向王家大院深处,西厢房的方向。方才那股爆发又瞬间沉寂的恐怖寒意,让她心头沉甸甸的。相公…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
西厢房内,刺骨的冰冷尚未完全散去。
王大柱躺在炕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胸口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覆盖在他身上的“雪顶棉”布匹,凝结着厚厚的白霜,边缘坚硬如铁。那几道新生的淡蓝色裂纹,光芒彻底黯淡,颜色却深得如同最纯粹的寒冰,触手冰凉刺骨,仿佛连灵魂都能冻结。
芸娘和翠儿跪在炕边,身体因寒冷和巨大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芸娘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着王大柱冰冷僵硬的手,试图将自己微弱的体温传递过去,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绝望的低语:“相公…撑住…求您…撑住…”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令人心碎的哀求。
翠儿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芸娘身边,小手紧紧攥着王大柱冰冷的手指,冻得青紫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却不敢哭出声,只是死死咬着下唇,将下唇咬出血痕,仿佛只有身体的疼痛才能分担内心的恐惧和无助。
吴老被小厮几乎是拖着冲进了房间,看到王大柱的模样,花白胡子都翘了起来,脸色瞬间煞白!他扑到炕边,手指颤抖地搭上王大柱冰冷得几乎没有脉搏的手腕,闭目凝神片刻,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脉象…如游丝悬冰…心火几近熄灭…寒气…寒气反噬入髓!”吴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快!把所有的‘护心丹’都拿来!还有老参!切片含住!点燃艾柱!灸关元、气海、命门!快!快啊!!”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苍老的声音在冰冷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无力回天的绝望。
芸娘和翠儿如同抓住了最后的稻草,手忙脚乱地去翻找药瓶、切参片、点燃艾灸。小小的厢房瞬间被浓烈的药味和艾草燃烧的气息充斥。吴老颤抖着手,取出最长的金针,用烈酒反复擦拭,深吸一口气,眼神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对准王大柱胸口那几道深蓝色裂纹边缘的几处要穴,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刺了下去!
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吴老额角滚落的豆大汗珠。那几道裂纹仿佛有生命般,在针尖刺入的瞬间,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散发出更加刺骨的寒意,抗拒着外力的介入。吴老的内力顺着金针小心翼翼地探入,如同在万丈冰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更恐怖的反噬!
芸娘将切得极薄的参片小心翼翼地放进王大柱冰冷的唇间,又将点燃的艾柱靠近他小腹的关元穴。温热的艾烟袅袅升起,却仿佛无法穿透那层笼罩着他的、源自本源的极致冰寒。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只有吴老沉重的喘息、艾草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王大柱那微弱得几乎断绝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芸娘和翠儿的目光死死锁在王大柱灰败的脸上,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一丝微弱的生机。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在冰冷的绝望中艰难地摇曳。
东厢房内,气氛同样凝重如铅。
周婉娘端坐书案后,明艳的脸庞在摇曳的烛光下毫无血色,只有一片沉凝的冰寒。她面前摊开着一份刚刚收到的、来自县城锦华轩的密信。信是刘掌柜亲笔,字迹潦草,透着惊恐:
“…大太太!府城张记绸缎庄放出风声,言贵庄后山巨响乃天罚,王家雪缎所用棉料沾染邪祟,已致数人莫名暴毙!谣言四起,府城布商人人自危,纷纷退货!敝号…敝号亦遭泼皮围堵,声誉扫地,实难支撑…新布交割,万不敢再受!定金…定金容后再议!万望海涵!刘茂才泣血拜上!”
信纸被周婉娘的手指捏得变形!她眼中寒芒爆射,如同冰封的火山!好一个张记!好一个漕帮!正面强攻不成,便用这等下作手段,釜底抽薪,要彻底毁掉“王家雪缎”的根基!谣言猛于虎,一旦坐实,王家织坊立成众矢之的!
“大姐!”林红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嘶哑。她吊着右臂,在苏静蓉的搀扶下,踉跄着走了进来。她脸色苍白,右肩的伤口虽经简单包扎,依旧有血渗出,但独眼中燃烧的怒火比任何时候都更盛,“豁口的杂碎被打退了!宰了二十来个,跑了几个!四姐宰了几个头目!咱们…咱们也折了七个兄弟,伤了十几个…” 说到伤亡,她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痛楚。
周婉娘的目光扫过林红缨染血的绷带和苍白的脸,又看向气息有些紊乱、显然消耗巨大的苏静蓉,眼中的冰寒稍稍融化了一丝,带着沉重和感激:“辛苦你们了。弟兄们的抚恤,加倍。伤者,用最好的药。”
她将刘掌柜的信推给两人:“张记和漕帮的毒计,不止于此。他们断了我们的销路,要困死我们!”
林红缨扫了一眼信,独眼瞬间充血:“狗日的!老娘这就带人去府城,宰了那张扒皮!”
“胡闹!”周婉娘厉声呵斥,眼中却无责备,只有深深的疲惫和决断,“府城是漕帮的地盘,你带人去,正中下怀!眼下我们内忧外患,相公…”她声音顿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深切的痛楚,“…生死未卜!不能再折损人手了!”
“那…那怎么办?”林红缨又急又怒,如同困兽,“难道就任由他们污蔑,等着被耗死?!”
“等!”周婉娘斩钉截铁,目光投向窗外依旧漆黑的夜色,“等永盛镖局的赵总镖头!他若守信,黎明前必到!只要他带来府城总号‘信义镖局’的押运文书,以‘信义’百年招牌作保,谣言不攻自破!锦华轩的困境自解!甚至…府城其他布商,也会重新掂量!”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也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在赌,赌赵总镖头的义气和“信义镖局”这块金字招牌的分量!
“若…若他不来呢?”林红缨声音干涩地问出了所有人的担忧。
周婉娘沉默了片刻,明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彻骨的平静。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死寂的黑暗,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若黎明前不见信义镖旗…红缨,你带能动的兄弟,护着芸娘、翠儿、梅香、工坊核心匠人,从后山地道走!去…去我周家老宅避祸!苏四妹…”她顿了顿,没有回头,“你…留下,与我一起,为她们断后。”
“大姐!”林红缨和苏静蓉同时出声!林红缨是惊怒不甘,苏静蓉清冷的眸子里则闪过一丝异样的波动。
“不必多言。”周婉娘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当家主母最后的威严,“王家可以倒,但根…不能绝!相公…和五妹…”她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交给吴老和天命了。”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心头。林红缨独眼含泪,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陷入掌心。苏静蓉垂眸,握紧了腰间的软剑剑柄。她们都知道,大太太的安排,是绝境下最无奈、也最悲壮的选择。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伤痕累累的王家沟。工棚的织机声早已消失,庄内只有伤者压抑的呻吟和巡逻护院沉重的脚步声。西厢房内,吴老的金针依旧在缓慢刺入,艾烟袅袅,王大柱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随时会断线的游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
“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有力、如同骤雨敲打地面的马蹄声,猛地从王家沟外的官道方向传来!由远及近,速度极快!打破了黎明前最深的死寂!
紧接着,一道粗犷豪迈、如同洪钟般的声音,穿透黑暗,响彻整个王家沟上空:
“永盛镖局赵铁山!应周大奶奶之邀,押镖来迟!王家沟的兄弟,开门迎客——!”
那声音中气十足,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豪侠之气,如同撕裂黑暗的曙光!
东厢房里,周婉娘猛地转身,一直紧绷如冰封的脸上,瞬间绽放出难以置信的、如同绝处逢生的巨大惊喜!她冲到窗边,只见官道尽头,一支数十人的精悍马队正疾驰而来!当先一骑,魁梧如山,手持一杆迎风猎猎作响、绣着巨大“信义”二字的玄色镖旗!在微露的晨曦中,如同定海神针!
来了!赵总镖头来了!“信义镖局”的金字招牌,来了!
“开庄门!迎贵客!”周婉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力量,响彻整个王家大院!
几乎在同一瞬间!
西厢房内,炕上昏迷的王大柱,那微弱得几乎断绝的呼吸,在窗外传来的、充满生机的马蹄声和豪迈呼喊的震动下,极其极其微弱地…加深了一丝!紧蹙的眉宇间,那层笼罩的死灰色,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生”之气息,极其微弱地…冲淡了一线!
冰点之下,黎明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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