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泥土解冻，京郊的田野间渐渐有了农人忙碌的身影。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气息也弥漫在王府内外。
玉带河的水流因融雪而丰沛起来，带动着水轮更加有力地旋转。工坊内，各项生产与研究按部就班，稳步推进。经过一个冬天的沉淀和系统测试，严师傅小组对羊毛特性的理解深入了许多，记录下了厚厚几本不同条件下羊毛处理效果的数据。虽然距离织出理想中的呢绒还有很长的路，但方向愈发清晰，步伐也更为稳健。
赵铁柱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他将“五倍子”法用于处理葛麻，经过反复调整浓度和流程，成功使得葛布在保持挺括特性的同时，手感明显柔顺了许多，虽仍不及棉布，但已不至于磨伤皮肤。他甚至尝试将处理过的细葛纱与少量精梳羊毛混纺，织出的一小块样布兼具了葛的筋骨和羊毛的绒感，让众人眼前一亮。
这一日，王大柱正在查看赵铁柱送来的混纺样布，周婉娘拿着一封书信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相公，湖广那边来信了。我们年前悬赏征集改良葛、蕉织造工艺，如今有了些回音。几位老匠人提供了几种土法漂白和增柔的法子，虽不及赵兄弟的‘五倍子’法精妙，但胜在简单易行，成本低廉，可用于大批量的普通葛布生产，正好与我们的精品‘仿葛呢’区分开来，满足不同层次的需求。”
“哦？这倒是意外之喜。”王大柱接过信件浏览，“广纳贤言，集思广益，果然是对的。将这些法子记录下来，交给工坊的老师傅们评估，若切实可行，便纳入日常工艺。”
他放下信件，目光落在窗外泛绿的枝桠上，沉吟道：“春耕时节到了。我们王家的‘耕’，也不能落下。婉娘，准备一下，过两日我们去城外的田庄看看。”
王家的田庄是初来京城时购置的，不大，原本只是作为府中蔬果供应之地。但王大柱觉得，既然立足京城，就不能只盯着织造一途，土地是根本，或许也能有所作为。
两日后，天气晴好。王大柱带着周婉娘，由林红缨领着几名护卫随行，乘坐马车出了城。田庄位于京郊十余里处，背靠小山，面临溪流，景致颇佳。
庄头早已得了消息，带着几个庄户在门口迎接。这庄头姓张，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见到王大柱和周婉娘，有些拘谨地行礼。
王大柱让他不必多礼，径直去了田间。田地已经翻耕过，散发着泥土的芬芳，一些早春的菜蔬已经冒出嫩绿的芽尖。
“张庄头，今年庄子上都打算种些什么？”王大柱边走边问。
“回少爷的话，”张庄头连忙回道，“主要还是种些瓜果菜蔬，供应府上。也种了些桑树，养了些蚕，不过规模小，出的丝也就够庄上自己织点土布。”
桑树？蚕？王大柱心中一动。他停下脚步，看向那片略显稀疏的桑树林。
“走，去看看桑树和蚕房。”
桑树长势还算可以，只是管理略显粗放。蚕房更是简陋，只有两三架蚕匾，养着些普通的土蚕。
王大柱在现代社会并非农业专家，但一些基本常识还是有的。他看着那些桑树，忽然问道：“张庄头，你可知道有一种桑树，叶子更大更厚，更适合养蚕？还有这蚕种，是否可寻些更优良的来？”
张庄头一愣，挠了挠头：“少爷，这……小人只知道祖辈传下来的桑树和蚕种，这更好的……倒是没听说过。”
周婉娘在一旁轻声道：“相公是对这蚕桑有兴趣？听闻江南一带，此业极为兴盛。”
“不错。”王大柱点头，“丝绸乃布料之王，利润丰厚。我们虽有棉、葛、毛，但若能涉足丝绸，产业链便更为完整。而且，丝绸海外，亦是抢手货。”他想起了佛朗机商人卡洛斯，若能有自产的上好丝绸，未来谈判的筹码便又多了一分。
他看向张庄头：“张庄头，若我给你寻来更好的桑树苗和蚕种，你可能好生照料？”
张庄头虽然觉得这位少爷想法有些跳跃，但还是老实答道：“只要少爷吩咐，小人定当尽心竭力！”
“好！”王大柱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我记下了。回头我便让人去江南寻访良种。你这庄子，日后或许就不只是种菜了。”
考察完田庄，回城的路上，王大柱坐在马车里，思绪已经飘远。织造、田庄、未来的蚕桑……王家的根基，正在以一种更立体、更扎实的方式铺开。
周婉娘看着他沉思的侧脸，柔声道：“相公是打算将田庄也发展起来？”
“嗯。”王大柱回过神，“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织造是我们的根本，但不能只有织造。田庄若能产出优质的蚕丝，甚至未来可以尝试种植一些可用于染料的植物，便能与我们的织造业形成互补。这叫……产业链延伸。”
他用了个现代的词汇，周婉娘虽未听过，但结合上下文，也能明白其中含义，眼中露出钦佩之色：“相公思虑总是如此周详。”
回到王府，已是傍晚。王大柱立刻找来苏静蓉，将寻找优良桑树苗和蚕种的任务交给了她。苏静蓉领命，对于扩展情报网络至江南，她并无异议。
晚饭时，王大柱将今日田庄之行和未来的打算简单说了说。王老抠听得津津有味，虽然对什么“产业链”不太明白，但听说儿子又要弄新花样，还是乐呵呵地表示支持。林红缨对田庄没什么兴趣，只觉得护卫工作又多了处地方。芸娘和翠儿倒是很兴奋，觉得若有了自家产的好丝，她们的织造花样又能多出许多可能。梅香和秋菊则默默记下，开始思考哪些草药可以与桑树套种，或者对养蚕有益。
春夜静谧，王府各院灯火温暖。王大柱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在月光下舒展新叶的花木。春耕，不仅是土地的耕种，更是事业与未来的播种。他深知，前路依旧漫长，江南织造局的威胁并未完全解除，海外之路充满未知，新技术的研究道阻且长。但他心中充满了希望与力量。
有了明确的方向，有了团结的家人，有了不断扩展的根基，他相信，王家的春天，必将如同这院中的新绿，充满生机，蓬勃生长。而他要做的，就是当好这个掌舵人，引领着这个家，在这片古老而充满机遇的土地上，稳健前行，耕织出属于自己的锦绣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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