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绝域的边缘,天地色彩变得单调而压抑。
灰蒙蒙的天空下,大地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褐色,稀疏扭曲的植被顽强扎根在岩石缝隙中,散发着淡淡的抗拒生机。
四人遁光不敢过高,紧贴着起伏的荒原低空飞行,速度却不慢。
越往北,空气中游离的灵气越发稀薄混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处不在的、仿佛能消磨万物的“绝域之力”。
寻常修士在此,修为会持续缓慢流逝,如同慢性毒药。
陆然运转功法,道基内那枚裂痕黑色顽石微微旋转,不仅不受影响,反而将周遭侵袭而来的绝域之力中蕴含的细微寂灭道韵悄然吸纳,化为滋养自身、镇压体内诸多“火种”的养分。他气息沉凝,眸底深处偶尔掠过不同纪元道韵的碎片光影,对前路的感应愈发清晰。
苏小婉身侧定魂珠浮沉,温润光晕将她与陆然笼罩,有效抵御着绝域之力的侵蚀。她不时对照心中推演的星图,修正着前进方向。
凌霜剑意内敛,如同未出鞘的绝世锋芒,将所有靠近的混乱气流无声斩开。她气息冰冷而纯粹,绝域之力似乎对她影响最小。
桃夭则显得有些吃力。妖皇血脉在此地受到的环境压制虽不如时渊,但那无处不在的消磨之力让她必须时刻运转妖力抵抗,消耗颇大。她脑海中那些关于星落海的破碎记忆画面,随着靠近而愈发频繁地闪现,带来隐隐的躁动与不安。
连续飞遁数日,穿越数片布满空间裂缝的危险区域后,前方景象骤然一变。
一道无法形容其宽阔的“河流”横亘在天地之间。
那不是由水流构成,而是由无数破碎的空间碎片、扭曲的光影、混乱的能量漩涡以及肉眼可见的法则乱流汇聚而成的奔腾洪流!银灰色的“河水”咆哮着,翻滚着,发出震耳欲聋的、仿佛万千世界在同时崩碎的轰鸣。河面之上,不时有巨大的空间裂缝如同怪物的巨口般张开又弥合,吞噬着一切。
乱流河!
仅仅是靠近,就感到自身的存在仿佛都要被那狂暴的乱流撕碎、同化。神识探出,如同泥牛入海,瞬间就会被绞成虚无。
“好可怕的地方。”桃夭咂舌,下意识地靠近了陆然一些。
苏小婉面色凝重:“根据记载,乱流河宽逾十万里,其内不仅空间混乱,更栖息着适应此地环境的‘噬空兽’,专食空间碎片与生灵神魂。渡河需极度小心,一旦被卷入核心乱流,金仙难救。”
“如何渡?”凌霜直接问道,目光如电,扫视着奔腾不休的河面,寻找着相对薄弱的区域。
陆然闭目感应片刻,伸手指向左侧下游某个方向。“那边,乱流稍缓,且钥匙碎片的共鸣指引也在那个方向。”他顿了顿,“我先试试能否稳定一小片区域。”
他上前几步,来到乱流河边缘,狂暴的气流吹得他道袍猎猎作响。他伸出右手,掌心灵光汇聚,并非磅礴法力,而是高度凝聚的灵觉,试图解析前方一小片区域混乱的空间道则,进行“重构”,开辟一条临时通道。
然而,他的灵觉刚触及那片区域,就如同撞上了一堵由无数疯狂旋转的刀刃组成的墙壁!无数混乱、破碎、相互冲突的空间纹路反噬而来,远超他之前梳理过的任何大道纹路!
陆然闷哼一声,掌心灵光溃散,身形微晃,脸色白了一分。
“不行。”他收回手,语气沉凝,“此地的空间结构彻底崩坏,如同乱麻打成死结,强行解析重构,消耗巨大且效果甚微。”
就在这时,桃夭突然指着河面某处惊呼:“那是什么?”
只见下游他们准备前往的方向,一片相对“平静”的河面上,银灰色的乱流中,突兀地浮现出几点幽蓝色的光点。光点迅速扩大,化作几朵静静旋转的、如同冰晶莲花般的物体,散发着稳定空间的气息。
“定空莲?”苏小婉讶然,“此物只生于极端混乱的空间交汇处,能短暂定住周遭空间乱流,是渡过此类险地的天然宝筏。没想到这里竟有。”
那几朵定空莲出现得恰到好处,正好在他们前进路线上,如同指引。
“机会!”桃夭眼睛一亮。
陆然却微微皱眉。太巧了。他体内黑色顽石并未传来预警,但灵觉中有一丝极细微的不协调感。
凌霜持剑在手,冷声道:“谨慎。或为陷阱。”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那几朵看似祥和的定空莲下方,银灰色的“河水”猛地炸开!数条完全由空间碎片凝聚而成的、半透明的触手闪电般射出,并非攻向定空莲,而是直接卷向最前方的陆然!触手所过之处,空间发出被切割的刺耳尖啸!
噬空兽!而且懂得利用定空莲作为诱饵!
“小心!”
凌霜反应最快,寂灭剑意爆发,一道灰蒙蒙的剑罡后发先至,精准斩在几条触手的中段!剑意中蕴含的寂灭之力瞬间蔓延,那由空间碎片构成的触手竟如同被风化般,迅速崩解消散!
然而,更多的触手从乱流河中探出,如同群魔乱舞,从四面八方罩向四人!同时,河面剧烈翻腾,一个庞大无比、由无数空间裂缝拼接而成的、没有固定形态的丑陋头颅缓缓升起,那双巨大的、如同两个不断生灭的空间漩涡的眼睛,死死锁定了他们!
恐怖的吸力从那漩涡眼中传来,不仅牵扯肉身,更直接作用于神魂!
陆然眼神一厉,不再尝试稳定区域,而是将灵觉集中于自身周遭。“逆转!”
一股无形的力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将那作用于神魂的吸力强行偏转、卸开!同时他双手虚划,引动体内那庞杂的“火种”中,属于某个擅长操控物质的纪元道韵,将几块被剑意斩碎后飞溅而来的较大空间碎片强行凝固、重构,化作数面棱角分明的盾牌,挡在众人身前!
砰砰砰!
空间碎片撞击在盾牌上,发出沉闷巨响,盾牌表面裂纹蔓延,但成功抵挡了第一波攻击。
苏小婉定魂珠光芒大盛,一道稳固神魂的清辉笼罩众人,抵御着噬空兽无形的神魂攻击。她同时玉指连点,一道道玄奥的符文打入周围虚空,并非攻击,而是扰乱此地的空间结构,让噬空兽的触手攻击轨迹出现偏差。
桃夭娇叱一声,妖皇血脉全力激发,身后浮现出巨大的桃花虚影,不再是柔美,而是带着蛮荒的杀伐之气!万千桃花瓣化作粉红色的利刃风暴,悍然撞向那些挥舞的触手,虽然无法像凌霜的寂灭剑意那样直接湮灭,却也成功将其斩断、击偏,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不绝!
凌霜更是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死亡射线,主动冲入触手丛中!剑光过处,灰白痕迹残留,所有触及剑光的触手尽数化为虚无!她直取那噬空兽的本体头颅!
噬空兽发出无声的咆哮,庞大的身躯搅动整片河域,更多的空间裂缝如同渔网般罩向凌霜,试图将她分割吞噬。
陆然看准时机,灵觉锁定噬空兽核心处那不断生灭的空间漩涡。“小婉,助我定住它一瞬!”
苏小婉会意,定魂珠清辉骤然收缩,化作一道凝练的光束,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坚韧的绳索,强行缠绕向噬空兽那庞大的神魂意识!
噬空兽动作猛地一滞!
就是现在!
陆然眼中厉色一闪,体内黑色顽石震荡,一股苍茫古老的气息加持于灵觉之上。他并指如剑,并非施展任何已知神通,而是将之前吸纳的、属于某个精研“破禁”的纪元火种道韵,融合自身“逆转重构”之本源,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专克各种能量结构与空间屏障的“破法之念”,顺着苏小婉开辟的通道,直刺噬空兽的核心漩涡!
嗤——!
仿佛烧红的铁棍插入冰水。
噬空兽那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核心处的空间漩涡疯狂扭曲、塌缩,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声!它那由空间碎片构成的身体开始大面积崩解!
凌霜的剑光趁势而入,灰白剑罡如同热刀切牛油,瞬间贯穿了那濒临崩溃的核心!
轰!!!
噬空兽庞大的身躯彻底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空间碎片,融入奔腾的乱流河中,消失不见。
河面暂时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有那几朵定空莲依旧在缓缓旋转。
四人微微喘息,方才电光火石间的配合与爆发,消耗不小。
“解决了?”桃夭看着消散的噬空兽,松了口气。
陆然却猛地转头,看向下游远处,那片定空莲指引方向的虚空,目光锐利。
“看来,有人不想我们轻易渡过此河。”
在他的灵觉感知中,一道隐晦的、带着幽冥气韵的波动,在那片虚空一闪而逝。
月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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