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手”二字落地,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狠狠刮过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萧衍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骤然一缩!仿佛平静的寒潭被投入巨石,瞬间掀起汹涌的暗流,冰冷、锐利,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和一丝被冒犯的、属于帝王的暴戾!他紧扣着谢灼华手腕的力道猛地加重!
“嘶——”
剧痛如同电流般从手腕瞬间炸开,席卷全身!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谢灼华猝不及防,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更可怕的是,那截一直被萧衍包裹在掌中的、布满尖锐木刺的断枝,在两人骤然加力的挤压下,数根锋利的木刺狠狠地、深深地扎进了两人紧紧相贴的掌心皮肉之中!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瞬间在紧密贴合的手掌间弥漫开来。浓烈的铁锈味,霸道地冲破了清冽的龙涎香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地蔓延,带着一种残酷的、令人心悸的真实感。
谢灼华痛得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木刺扎入皮肉的深度,感觉到自己血液的流淌,也感觉到……萧衍掌心同样被刺破的温热濡湿!他竟也受伤了!这疯子!
就在这剧痛与血腥交织、空气紧绷到极致的瞬间——
“报——!!!”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夜枭,撕裂了御花园死一般的寂静!一个穿着灰蓝色内侍服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梅林入口处冲了进来,脸上是极致的恐惧,面无人色,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他扑倒在冰冷的枯草上,浑身筛糠般抖着,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劈开人的耳膜: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西……西山大营!八百里加急军报!谢……谢家军旧部……他们……他们哗变了!已、已攻破营门了!营副将……被……被乱刀砍死了!乱兵正……正朝着京城方向扑来啊陛下——!!”
“轰隆——!!!”
这消息,不啻于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所有人的头顶!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瞬间瘫软在地,抖如糠筛,连惊叫都发不出来。赵明姝脸上的嫉恨怨毒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血色尽褪,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踉跄着后退一步,被身后的宫女死死扶住才没摔倒。整个梅林死寂得可怕,只剩下小太监那破了音的哭嚎在寒风中回荡,带来末日般的绝望气息。
谢家军旧部……哗变?!
谢灼华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比腕骨碎裂和掌心刺穿的剧痛更让她窒息!前世,父兄战死沙场后,谢家军被打散编制,一部分精锐被并入西山大营,由皇帝心腹统领。这所谓的“哗变”,在她被烧死前从未发生过!这是陷阱!一个针对她、针对谢家最后一点血脉和名望的、无比歹毒的绝杀陷阱!
她猛地抬眼看向萧衍!
就在那小太监喊出“谢家军旧部”几个字的瞬间,钳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力道骤然变得如同烧红的铁钳!不再是之前的禁锢,而是带着一种要将她腕骨彻底碾碎的、赤裸裸的暴怒和杀意!仿佛要将她这只手连同整个手臂都撕扯下来!
痛!深入骨髓的痛!谢灼华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掌心的伤口在巨大的压力下再次崩裂,更多的鲜血涌出,与萧衍掌心的血混在一起,粘腻而滚烫。
然而,就在这足以摧毁常人意志的剧痛和惊变中,谢灼华心底深处,那被仇恨和烈火反复淬炼过的灵魂,反而爆发出一种近乎诡异的、冰冷的清醒!前世烈火中他冰冷的眼神,那蜷曲的食指,御书房赐印时他指尖的停顿,椒房殿里隐秘的火油痕迹……还有此刻这“恰到好处”的哗变消息!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这声惊雷瞬间串联成一条狰狞的毒蛇!
是他!一切都是他!他不仅要谢家死,要她死,还要谢家背负上叛乱的千古骂名,永世不得翻身!他要用谢家军的血,彻底洗刷掉谢氏最后一点忠魂烈骨,将“谋逆”的烙印死死焊在谢家头上!他要将她这个仅存的谢家血脉,钉死在耻辱柱上,万劫不复!
好狠!好毒!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帝王!
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熔岩在胸腔里咆哮,几乎要冲破喉咙化作厉鬼的尖啸!但谢灼华死死咬住了下唇,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几乎焚毁理智的恨意压下去!不能乱!绝不能乱!现在乱了,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她强迫自己抬起眼,迎向萧衍那双此刻如同暴怒深渊般的眸子。他的脸在阴影下绷得如同铁铸,下颌线条锋利得能割伤人,那深不见底的瞳孔里翻涌着雷霆风暴,死死锁定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惊慌、看出恐惧、看出任何与“叛乱”有关的蛛丝马迹!
“陛下!”谢灼华的声音因为剧痛和强压情绪而异常沙哑,甚至带着一丝破碎的颤抖,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她没有试图挣脱那只几乎要捏碎她骨头的手,反而用那只同样被木刺贯穿、鲜血淋漓的手,更紧地回握住了他!以伤对伤!以血融血!
掌心剧烈的刺痛让两人同时身体一震!
她仰着脸,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冷汗涔涔,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里燃烧的鬼火,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悲壮的决绝:“臣妾父兄,为陛下,为大胤,血染疆场,马革裹尸!谢家满门忠烈,天地可鉴!如今尸骨未寒,英魂不远!何人胆敢假借谢家之名,行此大逆不道、祸乱江山之事?!”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控诉和斩钉截铁的凛然,“此必是乱臣贼子构陷!欲毁我大胤柱石!乱我朝纲!陛下明察——!!!”
最后一声“明察”,带着泣血的尾音,如同杜鹃啼血,在死寂的梅林中凄厉回荡!
萧衍的瞳孔猛地收缩!钳着她手腕的力道似乎有瞬间的凝滞。他死死地盯着谢灼华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痛楚,有愤怒,有悲怆,有对家族名誉近乎偏执的维护,甚至有一丝被冤枉的绝望……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和闪躲!那汹涌的情绪如此真实,如此激烈,几乎要灼伤他的视线。
她是在演戏?还是……真的不知情?
就在这君臣对峙、空气凝滞如同实质的当口,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陛下!”一个穿着朱紫色蟒袍、头发花白的老臣在几名官员的簇拥下,气喘吁吁地赶到,正是当朝首辅秦阁老。他看了一眼被皇帝死死钳住手腕、形容狼狈却眼神凛然的皇后,又扫了一眼瘫在地上哭嚎的内侍和惊惶的众人,老脸凝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西山大营急报!事态紧急,请陛下速回御书房定夺!”
萧衍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在谢灼华脸上又剜过一遍,似乎要将她灵魂深处都看透。终于,他紧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如同退潮般,缓缓地、一丝一丝地松开。那动作缓慢而充满压迫感,仿佛在衡量着是就此折断,还是暂且放过。
手腕骤然失去那恐怖的钳制,剧痛和麻木感同时袭来,让谢灼华几乎站立不稳,全靠一股意志力强撑着。她那只被木刺贯穿的手掌,已是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落在枯黄的草地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猩红。
萧衍松开了手,却并未移开目光。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同样被木刺扎破、正缓缓渗出血珠的掌心,又抬眼看向谢灼华那只鲜血淋漓、微微颤抖的手。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暴怒未消的余烬,有冰冷的审视,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病态的兴味?
他抬起那只受伤的手,并未处理伤口,任由鲜血顺着指缝蜿蜒流下,染红了明黄的龙袍袖口。他用那染血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道,拂过谢灼华冰冷苍白、沾染着冷汗的脸颊。指尖的血蹭在她细腻的肌肤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如同某种残酷的烙印。
“皇后说得对,”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却比刚才的暴怒更令人心悸,“此事,必须‘明察’。” 他刻意加重了“明察”二字,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牢牢锁住谢灼华。
他猛地转身,明黄的龙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带起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回御书房!”冰冷的命令掷地有声。
“皇后,”他脚步顿住,并未回头,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你,随朕来。”
御书房内,气氛压抑如铁。兵部尚书呈上染血的军报,声泪俱下控诉“谢家余孽”的凶残。萧衍端坐龙椅,指尖敲击扶手,每一下都敲在群臣紧绷的心弦上。他目光扫过被强行带至御前、形容狼狈却脊背挺直的谢灼华,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皇后,你也听听。” 就在这时,殿外再次传来骚动,一个浑身浴血的校尉冲破侍卫阻拦,扑倒在地嘶吼:“陛下!乱兵打出旗号了!是……是‘清君侧,诛妖后’!” 满殿死寂,所有目光如利箭般射向谢灼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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