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骨的冰寒与焚身的灼热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被彻底掏空般的极致虚弱。谢灼华的意识在无边黑暗的深渊边缘载沉载浮,每一次试图挣扎上浮,都如同背负着万钧山岳。灵魂仿佛被那冰火交织的力量撕成了碎片,又在某种顽强的本能驱使下,艰难地重新拼凑。
母亲昭阳在烈焰中泣血的诅咒,萧彻看到染血玉佩时那崩溃震骇的眼神,还有他无声翕动的唇形——“兄长”……这些碎片化的、惊悚的画面,如同鬼魅般在她混沌的脑海中反复闪现、撞击,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悸痛。
兄长……哪个兄长?萧衍?还是那个为她挡箭而死的黑影?萧彻那仿佛天塌地陷般的反应……那黑影的身份,竟比萧衍之死更让他难以承受?!
还有她体内那股突然爆发、驱散冰蛊的灼热力量……凰血?母亲血脉的传承?为何会在此时苏醒?又为何带着一种古老而陌生的威严?
无数疑问如同毒蛇,啃噬着她残存的意识。
就在她试图凝聚起一丝力气,对抗这吞噬一切的虚弱时,她的指尖,因着身体无意识的轻微抽搐,极其偶然地、轻轻地……划过了依旧僵立在床榻边、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萧彻那只垂落的手背。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方才“凰血”爆发时惊人的滚烫余温,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尚未完全散去的、带着尊贵气息的金红色流光。
而萧彻的手背,冰冷。如同终年不化的玄冰。
这极致的冷与热的触碰,只发生在一刹那。
然而——
就在谢灼华那滚烫的、残留着“凰血”余息的指尖,划过萧彻冰冷手背皮肤的瞬间!
异变陡生!
萧彻那原本光洁苍白的手背上,靠近腕骨的位置,一道极其细微、平日里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肉眼难以察觉的——淡白色旧疤印痕,竟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一般,骤然浮现出来!
那疤痕的形态——赫然是一个扭曲、狰狞、却又带着某种诡异规律的——十字形!
与护城河中,那个为她而死的黑影颈后的十字旧疤,一模一样!
“嗤——!”
仿佛有无形的青烟冒起!
那骤然浮现的十字疤痕,在接触到“凰血”余温的刹那,瞬间变得赤红灼目!如同烧红的烙铁被投入冰水,疤痕周围的皮肤剧烈地抽搐、凸起,颜色由赤红转为一种不祥的紫黑,甚至隐隐散发出皮肉焦糊的恶臭!
“呃啊——!!!”
萧彻如同被世间最毒的毒蛇狠狠噬咬,又像是被滚烫的岩浆泼中了手臂,猛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惊骇的短促惨嚎!他触电般猛地缩回手,另一只手死死攥住那只瞬间变得赤红紫黑、十字疤痕狰狞凸起的手腕,整个人踉跄着向后猛退数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只如同被恶魔烙印过的手背,瞳孔疯狂地收缩扩散,里面充满了无法置信的、近乎崩溃的惊骇!那惊骇,远比看到染血玉佩时更甚!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能、最禁忌、最恐怖的景象!
“你的血……你的血!!!”他猛地抬头,赤红欲裂的眼睛死死钉在因这变故而微微睁眼、意识模糊的谢灼华脸上,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疯狂,“竟然能……唤醒‘它’?!这怎么可能?!这诅咒之印……唯有……唯有……”
他的话再次戛然而止,仿佛那个答案比死亡更可怕!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甚至渗出血丝,才勉强将那几乎冲口而出的禁忌之语咽了回去!
唤醒?诅咒之印?她的血?!
谢灼华虚弱地睁着眼,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萧彻那剧烈颤抖的、手背上狰狞可怖的赤红十字疤痕,以及他脸上那混合着极致痛苦、恐惧和一种深不见底绝望的神情。她的血……能唤醒他身上的疤痕?这十字疤……是诅咒?他们兄弟……身上都有?!这到底……是什么孽债?!
未等她想明白这更加诡异惊悚的关联,也未等萧彻从这巨大的冲击中恢复——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嗡鸣,如同地底幽灵的叹息,突兀地从床榻之下、那刚刚弹出过滴血莲钥的空荡暗格深处传来!
只见暗格底部那看似平整的木板之上,方才那闪烁过微弱磷光的角落,此刻竟如同被无形的血笔勾勒,一行字迹,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由内向外,缓缓地、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字迹的颜色,是新鲜的、粘稠的、刺目的猩红!仿佛刚刚用滚烫的鲜血书写而成!甚至还在沿着木板的纹路缓缓流淌、渗透!
字迹古朴狰狞,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阴冷死气:
“青莲烬处,北境龙眠,谢家孤坟,埋骨何人?”
十六个血字,如同十六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入谢灼华模糊的视线!
青莲烬处?是指那枚莲纹钥匙?还是指别的?北境龙眠?龙?是指皇室?还是……某种象征?谢家孤坟?!埋骨何人?!!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谢灼华的心头!谢家孤坟?!北境?!父兄战死沙场,尸骨无存,何来孤坟?!埋的又是谁?!这血字……是谁留下的?!是偷走血诏的人?!他到底想说什么?!
巨大的惊悸和疑惑,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刚刚因“凰血”苏醒而带来的一丝微弱暖意。北境……父兄……孤坟……这背后,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和……冤屈?!
“呃……”她试图挣扎着看清那血字,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嘶声,却因极致的虚弱和接连的冲击,眼前再次一黑,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屋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只有那一行刚刚浮现的、淋漓的鲜血字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妖异而不祥的光芒,如同恶魔的谶语。
萧彻死死攥着自己那只烙印着赤红十字疤痕、依旧在隐隐作痛的手腕,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他脸上的震骇和痛苦缓缓沉淀,重新冻结成一种极度深沉的、冰冷的、仿佛凝结了万载寒冰的死寂。
他缓缓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目光先是极其复杂地扫过床上彻底昏迷过去的谢灼华,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言喻的挣扎和……探究。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暗格中那行刺目的血字之上。
“青莲烬处……北境龙眠……谢家孤坟……”他低声重复着那血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当念到“埋骨何人”时,他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也讽刺到极致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疑惑,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悲凉。
“终于……还是指向了那里么……”他喃喃自语,声音飘忽,如同来自很远的地方。他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手腕,那只手背上的赤红十字疤痕,颜色正在逐渐变淡,但依旧清晰可见,如同一个永恒的烙印。
他沉默地站立了片刻,仿佛在权衡着什么,又像是在与某个无形的存在对峙。
最终,他缓缓走到床前。目光再次落在谢灼华那张因昏迷而显得异常安静、却依旧残留着惊惧和痛苦的苍白面容上。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触碰一下她的脸颊,但最终还是在半空中停住,缓缓收回。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依旧微微敞开的、染血的衣襟前。那里,除了那枚冰冷的龙纹玉佩,空无一物。血诏残页,已被偷走。
只留下这一枚染血的莲钥,一行诡异的血字,和一个身负苏醒“凰血”、能唤醒他最深诅咒的……巨大的、危险的谜团。
萧彻的眼中,最后一丝波澜彻底敛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掌控一切的冰冷幽潭。
“北境……”他薄唇微启,吐出这两个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床上昏迷的人,也不再看那行血字。大步走向屋外。
“备车。”
冰冷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斩断了所有的犹豫和退路。
“去北境。”
“掘坟。”
萧彻“掘坟”二字刚落,窗外夜空骤然被一道撕裂夜幕的赤红焰火照亮!焰火炸开成一朵狰狞怒放的巨大血莲!与此同时,谢灼华枕下那枚安静躺着的龙纹玉佩毫无征兆地发烫、震动,一道细微的裂痕凭空出现,渗出一缕鲜活的、金红色的血丝,竟与谢灼华嘴角溢出的一丝“凰血”产生共鸣,齐齐指向北方!一阵急促马蹄声如惊雷般由远及近,踏碎江南夜雾,一个浑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信使滚鞍落马,手持一枚完全相同的滴血莲钥,跪倒在院中,声音凄惶尖利:“报——!北境八百里加急!谢家军旧部哗变兵马……一夜之间……尽数暴毙于落鹰峡!尸身……尸身眉心皆绽血莲!!”
喜欢椒房杀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椒房杀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