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嘶吼，山谷如同冰封的牢笼。悬崖之上，靖王萧逐那阴柔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冰锥扼住了喉咙。白色兜帽猛地抬起，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俊美却因极度惊怒而扭曲阴鸷的脸庞。那双细长的凤眸之中，再无丝毫慵懒笑意，只剩下毒蛇般的冰冷与难以置信的惊骇，死死钉在传出声音的那辆马车上！
“我当是谁……”萧逐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一种被触及逆鳞的暴怒，“原来是你这孽种还没死透？！正好……新账旧账，今日一并算了！”
孽种？新账旧账？
谢灼华心中剧震！萧彻与靖王果然相识！而且积怨极深！
未等她细想，萧逐已然彻底撕破了伪装的从容，猛地一挥手！
“咔嚓——！”
悬崖上一处积雪轰然滑落，一架被厚重白雪完全覆盖、伪装得极好的三床重弩猛地掀开了遮布！碗口粗细、堪比长矛的巨型弩箭，在幽蓝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淬炼了剧毒的寒芒，巨大的弩身机括发出令人牙酸的绞紧声，冰冷的箭镞精准无比地调整着角度——直指下方那辆装载着萧彻的马车！
这一箭若是射出，足以将整辆马车连同里面的人瞬间撕成碎片！
“保护马车！”冯敬目眦欲裂，嘶声怒吼，试图指挥士兵结阵防御，但山谷地形不利，对方占据绝对高位，重弩的威慑力足以碾压一切！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巨石，轰然压向马车！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谢灼华怀中，那本刚刚得到的、冰冷僵硬的羊皮册子，毫无征兆地、猛地灼烫起来！
仿佛有一块烧红的炭突然贴在了心口！
她猝不及防，低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掏出了那本册子。
只见册子烧焦卷曲的封面和内页，因这突如其来的高温，竟然发出“噗簌簌”的轻响，那些焦黑碳化的部分纷纷碎裂脱落！
而在内页某一处原本被焦糊掩盖的角落，一枚清晰无比的、用特殊朱砂印泥盖下的暗红色印鉴，骤然暴露在风雪和幽蓝的火光之下！
那印鉴的造型古朴繁复，核心是一条盘绕着的、五爪金龙的侧面龙首，龙睛处点缀着细微的金粉，即便历经岁月和焚烧，依旧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尊贵！
看到这枚印鉴的瞬间，谢灼华的瞳孔疯狂地震！她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印鉴——！
她猛地扭头，看向马车方向！虽然看不见，但她清晰地记得，萧彻那枚裂开的龙纹玉佩上，残留的半个模糊印痕，无论大小、龙首的朝向、甚至是那龙睛点金的细微特征——都与眼前羊皮册上这枚完整的印鉴，完美吻合！
一模一样！
这是专属於皇帝的私人印鉴！绝非仿造！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名青莲卫的机密册子上？！又为何与萧彻的玉佩有关？！
一个荒谬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的脑海——萧彻的身份……难道……
未等这个惊悚的念头完全浮现——
“不可能！！！”悬崖之上，靖王萧逐发出了比刚才更加尖厉、甚至带上一丝惊恐的嘶吼！他显然也看到了册子上暴露出来的印鉴，脸上的从容和阴鸷彻底崩塌，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一种事情彻底脱离掌控的暴怒！“这印鉴……怎么会……这册子应该烧毁了才对！那名该死的青莲卫叛徒……！”
他的话无意间证实了谢灼华的猜测！这名青莲卫，或许并非被灭口，而是因为偷带了这本记录着绝密信息的册子想要逃离，才被追杀灭口！
“给本王放箭！毁了那册子！杀了马车里的人！一个不留——！”萧逐彻底失去了理智，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声音凄厉地咆哮下令！
操作重弩的士兵猛地扳动了机括！
“嘎吱——嗡——！！！”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释放的爆鸣！那根碗口粗细、淬着幽蓝毒芒的巨型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之矛，朝着下方的马车暴射而去！速度之快，力量之猛，仿佛要将整个山谷都贯穿！
“不——！”谢灼华心脏骤停，几乎是本能地，将体内那股融合了凰血与帅印的力量疯狂注入手中的鹰扬虎符！
虎符金光大盛！笼罩她的金色鹰隼虚影再次浮现，发出一声焦急的清唳，双翅猛地向前挥动，试图阻挡那毁灭性的巨箭！
然而，那重弩的力量太过恐怖！金色鹰影与之接触的瞬间便剧烈扭曲、明灭不定，显然无法完全抵挡！
就在这电光火石、巨箭即将吞噬马车的刹那——
“轰——！！！”
一道比那重弩箭更加狂暴、更加冰冷、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毁灭气息的乌黑色光芒，猛地从马车车厢内炸开！
车厢顶盖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掀飞、撕裂！木屑纷飞中，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是萧彻！
他脸色苍白如鬼，嘴角不断溢着血沫，那条焦黑废掉的左臂无力垂落，但那只完好的右手，却死死地攥着那枚裂痕处不断渗出金红色血丝的龙纹玉佩！
而他周身，此刻正汹涌澎湃着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漆黑如墨的能量！那能量如同来自九幽最深处的孽海，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暴戾！与他平日那冰冷沉静的气质截然不同，更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太古凶兽！
他的双眸，不再是墨黑，也不是之前一闪而逝的暗金竖瞳，而是彻底化为两潭深不见底的、旋转着的漆黑漩涡！漩涡深处，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哀嚎！
“萧！逐！”
萧彻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石摩擦，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威严和怨毒，每一个字都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
他根本没有去看那支射来的恐怖巨箭，那只漆黑的、漩涡般的眼睛死死锁定悬崖上的靖王，攥着玉佩的右手猛地向前一握！
“孽龙……吞星！”
那汹涌的漆黑能量瞬间凝聚成一只巨大的、模糊的、狰狞的龙首虚影，张开黑洞洞的巨口，发出一声无声却震撼灵魂的咆哮，猛地迎向了那支射到的巨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都被吞噬湮灭的诡异声响！
那支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巨箭，在接触到漆黑龙首的瞬间，竟如同泥牛入海，速度骤减，箭身上淬炼的幽蓝毒芒迅速黯淡、熄灭，坚硬的玄铁箭杆如同被无形的力量腐蚀、分解，最终……在那龙首巨口闭合的刹那，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存在过！
全场死寂！
连风雪的呼啸声似乎都被这诡异恐怖的一幕所吞噬！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马车顶上那个被漆黑能量包裹、如同魔神降世般的身影！
这是什么力量？！这根本不是武功！
靖王萧逐脸上的惊怒瞬间化为极致的恐惧和骇然，他指着萧彻，手指剧烈颤抖，声音都变了调：“你……你竟然……真的炼成了……这禁忌的……”他的话戛然而止，仿佛那个词本身就是最大的恐怖。
萧彻缓缓放下手，周身的漆黑能量如同潮水般退去，眼中的漆黑漩涡也逐渐消散，重新变回深不见底的墨黑，但脸色却更加苍白，身体晃了晃，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显然动用这股力量对他负担极大。
他抬起那双依旧冰冷的眸子，看向悬崖上的靖王，声音虚弱却带着刻骨的嘲讽：“皇叔……你的‘屠龙弩’……看来……屠不了真龙……”
皇叔？！他称呼靖王为皇叔？！
谢灼华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依旧如同惊雷炸响！
萧彻……果然是皇室血脉！而且是辈分极高的那种！先帝的……儿子？！可先帝的儿子除了萧衍，不是都……
悬崖上，靖王萧逐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惊惧、愤怒、不甘、以及一丝深深的忌惮交织在一起。他死死盯着萧彻，又看了一眼谢灼华手中那本暴露了印鉴的册子，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算计光芒。
他知道，今日有萧彻这个变数在，想要轻易拿下谢灼华和虎符，已不可能。尤其是那本册子……绝不能再落入他人之手！
“好……好得很！”萧逐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笑容里充满了毒辣，“我的好侄儿，看来你这几年，倒是有些奇遇……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护得住她？护得住这北境？”
他猛地一甩袖袍，声音变得冰冷而决绝：“我们走！”
话音未落，悬崖上那些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迅速后撤，消失在风雪和黑暗之中，连那架重弩都顾不上了。
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山谷中的压力骤然一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北境将士。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恍惚。
谢灼华却丝毫不敢放松，她快步冲到马车边。
萧彻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从车厢顶栽落下来。谢灼华急忙伸手接住他。他浑身冰冷，气息微弱到了极点，那口黑血染透了他胸前的衣襟，触目惊心。
“萧彻！萧彻！”谢灼华焦急地呼唤着他，试图给他渡入一些内力，却发现他的经脉如同被某种冰冷死寂的力量堵塞，根本无法进入。
萧彻艰难地抬起眼皮，目光涣散地看了她一眼，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册子……印鉴……小心……京城……坤宁宫……”
话音未落，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深度昏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沉。
坤宁宫？太后的宫殿？
谢灼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低头，看着怀中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萧彻，又紧紧攥住了那本滚烫的、暴露了惊天印鉴的羊皮册子。
风雪依旧，前路迷茫，而脚下的深渊，似乎更深了。
大军艰难扎营，谢灼华守着昏迷的萧彻，仔细翻阅羊皮册残页。除了那枚印鉴，她竟在封皮夹层内摸到一片薄如蝉翼、与萧彻玉佩质地一模一样的赤玉残片！残片上刻着半幅地图与一行小字：“冰渊之下，龙皇埋骨处。” 正当她试图将残片与萧彻玉佩裂痕拼接时，营地外突然传来凄厉警哨与厮杀声！冯敬满身是血冲入帐中：“少主！不好了！我们派往死亡荒漠的斥候小队……只逃回来一个！他说……他们在金矿坑里看到了……看到了本该早已葬身落鹰峡的……谢珩少将军的贴身亲卫！那人还活着，却被铁链锁着，正在被迫挖掘着什么！矿坑深处……有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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