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萧彻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冰冷的铁链,沉沉缠绕上谢灼华濒临崩溃的神经。他俯身逼近,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死死锁住她涣散的瞳孔,不容许她有丝毫的逃避或伪装。屋内死寂,只剩下谢灼华艰难喘息时喉咙里发出的、带着冰碴摩擦声的嘶响,以及她自己心脏在冰火双重煎熬下发出的、沉闷而不规律的搏动。
是谁?那个站在烈焰之外、手持滴血长剑、听着母亲发出泣血诅咒的明黄身影?
昭阳死前那充满滔天恨意的嘶喊,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谢灼华的灵魂之上——“萧圭!!!你以为烧死我……便能掩盖你弑父篡位的滔天罪行吗?!”
先帝!是先帝萧圭!
这个认知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几乎要将她残存的理智彻底撕碎!弑父!篡位!焚烧发妻!夺人亲子?!这皇室光鲜亮丽的袍服之下,竟爬满了如此令人作呕的蛆虫!那高高在上的龙椅,竟是用至亲的血肉和白骨垒砌而成!
巨大的恶心感和愤怒如同岩浆,在她被冰髓蛊冻结的血管里艰难地奔涌,试图冲破那彻骨的寒意!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微弱的灼热“凰血”似乎感受到了这极致的情绪冲击,猛地再次躁动起来,与肆虐的冰寒疯狂对抗!
“呃……”谢灼华痛苦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入身下的锦褥,手背上冰霜与不正常的潮红诡异交织。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那个足以掀翻整个大胤朝堂的名字堵在喉咙口,灼烧着她的声带。
萧彻扣着她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那股灼热的内力再次尝试探入,却依旧如同撞上一堵冰火交织的混乱壁垒,难以深入。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冰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焦躁,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催促。
“说。”他再次命令,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那个名字。”
就在谢灼华被体内剧痛和灵魂冲击折磨得几乎要彻底昏厥,那个名字即将冲破喉咙的刹那——
“唔……!”
她猛地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一股更加凶猛、更加霸道的冰寒之气,如同被激怒的冰龙,从她心脉附近骤然爆发,瞬间将她体内那点刚刚躁动起来的“凰血”热流狠狠压了下去!冰髓蛊的毒性,似乎因为她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试图开口的举动,被彻底激发了!
彻骨的冰寒瞬间席卷全身!皮肤表面的薄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厚,甚至凝结出细小的冰棱!她的睫毛、鬓角都挂上了白霜!血液流动几乎停滞,心脏的跳动变得微不可闻,意识迅速被拉入一片冰冷的、黑暗的混沌!
就要……死了么?带着这个惊天的秘密,和满腔的恨意……母亲……舅舅……谢家……
无尽的冰冷和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生死边缘——
那股被强行压制下去的、微弱却无比顽固的“凰血”热流,竟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凤凰,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屈的啼鸣!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灼热、更加精纯、带着某种古老而尊贵威严的气息,猛地从她心脉最深处轰然爆发!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抵抗,而是……彻底的燃烧!仿佛有什么沉睡已久的东西,被这致命的冰寒和濒死的绝境,彻底唤醒了!
谢灼华的身体猛地绷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皮肤表面那些凝结的冰霜瞬间被一股灼热的气浪蒸发殆尽,转化为氤氲的白气!一股肉眼可见的、淡淡的、却蕴含着恐怖能量的金红色流光,如同奔腾的熔岩,骤然从她心口迸发,迅速流遍四肢百骸!
冰与火的力量瞬间失去了平衡!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她体内传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那霸道无比的冰髓蛊毒,在这突如其来的、精纯浩荡的灼热力量面前,竟如同遇到了克星,开始节节败退,冰寒之气被迅速驱散、融化、蒸发!
剧烈的痛苦瞬间达到了顶点!却又在顶点之后,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谢灼华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深处,竟隐隐掠过一丝极淡的、流转的金红色光芒!她的脸色由死寂的青灰迅速转为一种异常的红润,皮肤滚烫,仿佛体内有一座熔炉在燃烧!那股灼热的力量所过之处,被冻伤的经脉被强行修复,深可见骨的伤口传来剧烈的麻痒,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收口愈合!
这突如其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一旁的萧彻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他扣着谢灼华手腕的手指,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磅礴、精纯、带着无上威严的灼热力量!那力量……远超他之前的感知!这绝不是寻常的“凰血”苏醒!这是……真正的“血脉返祖”?! 这怎么可能?!在她身上?!在这具被冰髓蛊侵蚀的身体里?!
他猛地试图撤回自己的内力,以免被这股狂暴的灼热力量反噬!然而,就在他内力撤回的瞬间——
谢灼华那只一直紧攥着的、藏着染血玉佩的右手,因为体内力量的剧烈冲击和身体的猛然绷直,不受控制地张开!
“啪嗒。”
那枚触手冰凉、雕刻着隐晦龙纹、被血水和河水浸透的玉佩,从她松开的掌心滑落,掉在素锦的床褥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玉佩上沾染的、属于那个为她而死的黑影的鲜血,尚未完全干涸,在接触到滚烫床褥的瞬间,似乎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滋”声。
萧彻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钉在了那枚掉落的玉佩之上!
当他的视线,触及玉佩上那清晰无比、独一无二的隐晦龙纹,以及那龙纹之上沾染的、刺目的、尚未干涸的血迹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萧彻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九天玄雷狠狠劈中!他挺拔的身躯猛地剧震!那张万年冰封、俊美无俦的脸上,所有的冷静、审视、算计、甚至方才的惊骇,在瞬间……寸寸碎裂!化为一种极度扭曲的、无法置信的、如同看到世间最恐怖景象的——极致震骇和……崩溃!
他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疯狂地扩散又收缩!仿佛有一只无形的鬼手,在这一刻,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要将它捏得粉碎!
“不……不可能……!”一声破碎的、带着剧烈颤抖的、近乎呜咽的低吼,从他死死抿住的薄唇间溢出!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惊骇、痛苦、以及一种……世界彻底崩塌般的绝望!
他像是看到了世间最不可能出现的鬼魅!他的目光死死地、贪婪地、又无比恐惧地胶着在那枚染血的玉佩上,仿佛要将它看穿、烧融!
他猛地松开了扣着谢灼华的手,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翻了旁边的黄花梨木圆凳,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却浑然不觉!
“是他的……是他的玉佩……!”萧彻的声音嘶哑得如同泣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心脏里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颤音,“‘潜龙在渊’……他从不离身……怎么会……怎么会染着血……在你手里?!护城河里……为你挡箭而死的人……是……是他?!是谢……”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仿佛那个名字是一把刀,会割裂他的喉咙!他猛地抬头,那双已然赤红、充满了血丝和疯狂水光的眼睛,如同濒死的困兽,死死地、难以置信地钉在因体内力量爆发而暂时恢复清醒、正惊愕看着他的谢灼华脸上!
冰与火的力量还在她体内奔流,带来剧烈的痛苦和新生的麻痒。但此刻,萧彻那崩溃般的反应,比体内的异变更让她心惊肉跳!
他认识这玉佩!他认识那个黑影!那个黑影是谁?!让他如此失态?!谢?!他刚才想说谢什么?!
就在谢灼华脑中念头飞转,试图从萧彻崩溃的反应中拼凑真相的瞬间——
那股在她体内彻底爆发、驱散冰寒的灼热“凰血”之力,在达到一个顶峰之后,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来得猛烈,去得也飞快!仿佛刚才的爆发,已经耗尽了所有积累的力量。
极致的虚弱感如同山崩海啸般瞬间袭来!取代了之前的剧痛和灼热!谢灼华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回床榻之上!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再次飘远。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她涣散的目光,最后看到的,是萧彻如同石雕般僵立在原地,脸上交织着无法形容的震骇、痛苦、疯狂,以及一种……仿佛信仰彻底崩塌后的死寂。他死死盯着那枚染血的玉佩,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重复着两个字的口型,那口型,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又如同最绝望的祈祷……
那口型是——
“……兄……长……?”
兄长?!
哪个兄长?!萧衍?!还是……那个黑影?!
巨大的疑问如同最后的钟声,敲响在她沉入黑暗的意识边缘。
而就在她意识彻底涣散,无法感知外界的刹那——
床榻内侧,那刚刚弹出过滴血莲纹钥匙、此刻空荡荡的暗格深处,极其隐蔽的角落,一点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磷光,无声地闪烁了一下。那光芒,与之前燃烧殆尽的线香灰烬,如出一辙。
窗外,夜风拂过翠竹,沙沙作响。
遥远的北方,漆黑的天幕之下,一座终年积雪的孤峰绝壁之上,一座仿佛与世隔绝的古老宫殿深处。
一盏雕刻着九朵狰狞黑莲、灯油漆黑粘稠的长明灯,其中位于最中央、也是最大的一朵黑莲灯盏,那原本如同凝固血液般暗沉的灯油,毫无征兆地……剧烈地沸腾了一下!
一滴漆黑如墨、却闪烁着诡异血光的灯油,猛地从沸腾的油面溅出,落在冰冷的白玉灯台上。
“滋——”
一声轻响,白玉灯台被腐蚀出一个小小的、焦黑的坑洞。
宫殿最深处的黑暗中,一双不知闭合了多少岁月的、苍老得如同蒙着厚厚阴翳的眼睛,缓缓地、缓缓地睁开。
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幽邃、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惊诧和凝重。
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岁月沧桑的低语,在绝对的死寂中缓缓荡开:
“冰髓……碎了?”
“凰血……竟真的……苏醒了?”
“棋局……要乱了……”
谢灼华在彻底昏迷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萧彻剧烈颤抖的手背。沾染的“凰血”余温与他冰凉的肌肤接触的刹那,萧彻手背上一道极淡的、与那黑影颈后一模一样的十字旧疤,竟如同被烙铁烫过般骤然浮现、变得赤红灼目!他如同被毒蛇噬咬般猛地缩手,眼中崩溃的痛楚化为极致惊骇:“你……你的血……能唤醒‘它’?!” 与此同时,床底暗格磷光骤然大盛,一行血字在木板悄然浮现:“青莲烬处,北境龙眠,谢家孤坟,埋骨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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