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星月尚在西天留恋。北京城还沉睡在深秋的寒意里,但承天门外,已是另一番景象。
盏盏灯笼在微风中摇曳,昏黄的光晕勾勒出文武百官肃穆的身影。他们按照品级高低,身着各式各样的朝服,如同色彩斑斓却沉默的潮水,静静等候着宫门的开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正式早朝,注定不会平静。
朱由检(陈启)端坐于乾清宫的龙辇上,由力士抬着,穿过重重宫门,向着皇极殿而去。他闭着眼,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预演着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龙袍沉重,冠冕庄严,但他感觉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带来的重量,压在他的肩头,也压在他的心上。
“陛下驾到——”
随着司礼监太监一声悠长尖锐的唱喏,皇极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百官们迅速按照班次站定,垂首躬身。
朱由检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踏上那高高在上的丹陛,转身,落座于那张象征着天下权柄的龙椅之上。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他看到了许多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看到了恭敬,看到了审视,也看到了隐藏在低垂眼帘下的各种心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响起,震得殿宇似乎都在微微发颤。
“众卿平身。”朱由检的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音色,却又刻意放缓,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繁琐的礼仪流程过后,司礼太监高声道:“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短暂的寂静,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片刻之后,文官队列中,一位身着绯袍,面色红润的官员手持玉笏,迈步出班。朱由检目光一凝,此人他认得,是御史梁梦环,阉党的铁杆成员之一。
“臣,御史梁梦环,有本启奏!”梁梦环声音洪亮,回荡在大殿之中。
“讲。”朱由检面无表情。
“陛下!”梁梦环躬身道,语气带着十足的恭敬,甚至有些夸张,“陛下承继大统,乃天命所归,万民之幸!然,江山稳固,既需陛下之圣明,亦需贤臣之辅佐。臣闻,司礼监秉笔、提督东厂太监魏忠贤,侍奉两朝,劳苦功高,于先帝之时便已鞠躬尽瘁。今陛下新立,魏公公更是夙夜匪懈,为国操劳,其忠心,天地可鉴!其功绩,彪炳史册!臣,恳请陛下,体恤功臣,加以封赏,以安天下臣民之心,亦显陛下仁德!”
此言一出,殿内不少官员,尤其是阉党成员,纷纷附和。
“臣附议!”
“魏公公功在社稷,理当封赏!”
……
朱由检端坐不动,心中却是冷笑。果然来了!这是魏忠贤的投石问路,利用朝会舆论,试探他这位新皇帝的态度,更是想借此机会,进一步巩固其“定策元勋”的地位,甚至谋求更高的爵位或权力!
他眼角的余光,似乎能瞥见站在勋贵班列前方,那个微微低着头,看似谦卑无比的绯色蟒袍身影——魏忠贤。他就像一头潜伏的猛兽,将自己的爪牙隐藏在暗处,却驱使着别人来试探猎物的反应。
若是真正的十七岁朱由检,面对如此阵仗,或许会心生忌惮,甚至被迫应允。但此刻坐在这里的,是一个洞悉历史走向的灵魂。
他不能答应,但也不能粗暴拒绝。
就在附和之声渐起之时,朱由检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的嘈杂:“梁御史所言,朕知道了。”
他顿了顿,目光从梁梦环身上移开,扫视全场,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力:“魏伴伴之功,朕与皇兄,皆铭记于心。先帝在时,亦多次褒奖。然……”
他这一个“然”字,让殿内瞬间再次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朕初登大宝,当以国事为重,以民生为念。”朱由检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近日,朕翻阅各地奏报,陕西、河南等地,旱魃为虐,赤地千里,饥民嗷嗷待哺,甚至有易子而食之惨剧!此情此景,朕心实痛!每每思之,寝食难安!”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真切的情感,并非完全作伪。那些来自灾区的、字字泣血的奏章,确实让他这个来自后世的人感到触目惊心。
“值此国步艰难之际,朕若不行赈灾之举,不思救民于水火,反而先行大肆封赏内臣,”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梁梦环身上,变得锐利起来,“梁御史,你让天下百姓如何看朕?让史官之笔,如何记载朕登基这第一道政令?!”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帝王的怒意:“难道在尔等心中,阿谀奉承,重于社稷安危?媚上邀宠,急于黎民死活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梁梦环的心头,也砸在许多附和官员的脸上。梁梦环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不止:“臣……臣不敢!臣绝无此意!陛下明鉴!臣……臣只是……”
他语无伦次,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万万没想到,年轻皇帝会避开魏忠贤的功劳问题不谈,直接将议题引向了更宏大、更占据道德制高点的灾情与民生!这一顶“不顾黎民死活”的大帽子扣下来,他如何承受得起?
殿内一片死寂。方才还在附和的官员们,此刻都噤若寒蝉,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皇帝的霉头,去沾染“不顾灾民”的污名。
朱由检没有再看瘫软在地的梁梦环,他的目光掠过百官,最终,看似无意地在那绯色蟒袍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魏忠贤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他那微微绷紧的肩线,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陕西、河南之灾情,刻不容缓!”朱由检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户部!”
“臣在!”户部尚书李起元连忙出班。
“即刻会同相关衙门,详议赈灾章程!需核实灾民数量,确定钱粮拨付,选派得力官员,前往灾区主持赈济!务必将朕的旨意,将朝廷的粮食,送到每一个灾民手中!若有官员胆敢克扣赈灾钱粮,中饱私囊,一经查出,无论涉及何人,立斩不赦!朕,绝不姑息!”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让所有官员心头一寒。
“臣……遵旨!”李起元感受到皇帝话语中的决心,不敢怠慢,连忙领命。
“退朝!”
朱由检不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直接起身,拂袖而去。留下满殿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以及那个依旧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梁梦环。
年轻的皇帝,用一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反击,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号:
他,朱由检,并非可以随意拿捏的傀儡。他的目光,落在了真正的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身上。而那些试图用旧有套路来束缚他、试探他的人,恐怕要重新掂量掂量了。
皇极殿外的阳光,终于刺破了云层,洒在丹陛之上。朱由检走在回乾清宫的路上,感受着阳光带来的微弱暖意。
这只是第一次交锋。他知道,魏忠贤和他的党羽绝不会就此罢休。
但至少,他成功地在这潭深不见底的政治浑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属于自己的涟漪。
接下来,该加快“格物院”和“玻璃”的进度了。经济基础,才是决定上层建筑,决定他能否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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