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新军第二旅驻训营地。夜色如墨,唯有巡哨士兵手中灯笼摇曳的光晕,在营房间的土路上划出流动的界限,映照着他们警惕而坚毅的面庞。晚操结束的号角声早已消散,大部分营房已熄灯就寝,只有军官居住的独立小院区域,还零星亮着几盏灯火。
其中一间小院内,哨官王启年却毫无睡意。他年约三十,面庞黝黑,是新军扩编时从边军系统选拔而来的佼佼者,因作战勇猛、粗通文字而被破格提拔。此刻,他并未穿着军服,只着一身青色短褂,在狭小的院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手中紧紧攥着一封已被汗水微微浸湿的信笺。
信是傍晚时分,由一个自称是他大同老家远房表亲的人送来的,包裹在一包寻常的土产之中。信的内容看似家常问候,关切他在京中是否习惯,新军待遇如何,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热络,并隐晦地提及,朝中某位“大人物”颇为欣赏他的才干,若他能在军中“留心时事,多交朋友”,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随信还附上了一张五十两的京城某大钱庄见票即兑的银票。
五十两!这几乎相当于他如今一年的饷银!王启年的心跳当时就漏了一拍。他不是懵懂新兵,在边镇摸爬滚打多年,深知这等“赏识”和“厚赠”背后意味着什么。这绝非简单的乡谊关怀,而是赤裸裸的收买!那位信中所指的“大人物”,结合近日京中暗流,他几乎瞬间就联想到了吏科都给事中许显纯等人。
诱惑是巨大的。五十两白银,足以让老家父母盖上几间新瓦房,让弟妹衣食无忧数年。更别提那“大人物”许诺的、看似光明的“前途”。只需他“留心时事”,也就是搜集些新军内部的消息,或许再在适当的时候,对某些命令“阳奉阴违”一下,制造些小小的麻烦……
一阵夜风吹来,带着营区特有的泥土和皮革气息,让他打了个寒噤。他猛地停下脚步,抬起头,望向营地中央那面在夜色中依旧隐约可见的、象征着荣誉与忠诚的“大明鹰扬”旗。白日里,政治教导官陈启泰那沉静而有力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忠于陛下,便是忠于大明之最直接、最赤诚之体现!陛下将尔等简拔而出,授以新械,寄予厚望,所为何来?非是为尔等将来封侯拜将,乃是期望尔等能成为大明之干城,能成为陛下手中最锋利之剑、最坚固之盾!”
他想起了加入新军时宣读的誓词,想起了皇帝视察演练时那殷切的目光,想起了身边那些虽然来自天南地北、却同样怀揣着报国热忱的同袍,想起了新军严明的纪律和那种前所未有的、被当作“人”来尊重的感觉。
“呸!”王启年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仿佛要吐掉心中那一瞬间的动摇和龌龊。他将那封信和银票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老子虽然穷,但骨气还在!老子现在是陛下的兵,是新军的哨官!不是那些可以为了几两银子就出卖同袍、背叛君父的腌臜货色!”
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小院,径直向着营地另一头、教导官陈启泰的住处走去。夜色中,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
陈启泰尚未休息,正在灯下阅读兵书。见到王启年深夜来访,且面色凝重,他立刻屏退了左右。
“王哨官,何事如此紧急?”
王启年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那封已被揉皱的信和那张刺眼的银票,重重地拍在了陈启泰面前的桌案上。
陈启泰拿起信,快速浏览了一遍,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又看了看那张五十两的银票,眼中寒光一闪。
“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手伸到我新军之中!”陈启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王哨官,你做得对!此事关乎军队纯洁,关乎陛下安危,必须立刻上报!”
他当即带着王启年,连夜求见了尚未休息的旅长孙应元。
孙应元的帅帐内,烛火通明。听完王启年的陈述,看完那封信和银票,孙应元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沉默了片刻,那双经历过战火洗礼的眼睛锐利如刀,盯着王启年:“王哨官,你可知,若你收下此银,后果如何?”
王启年挺直胸膛,朗声道:“旅座!末将虽出身边军陋鄙,却也知忠义二字!陛下与旅座待我等恩重如山,新军更乃国家柱石!末将岂能做那等猪狗不如之事?此等行径,是对末将,更是对我新军全体将士的侮辱!”
孙应元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目光清澈,神色坦然,毫无作伪之态,脸上的寒意才稍稍化解。他拍了拍王启年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好!不愧是我新军的汉子!此事你处置得极好,本旅记你一功!”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对陈启泰道:“陈教导官,此事暂且保密,仅限于我等三人知晓。王哨官,你且回去,装作无事发生,甚至可以……虚与委蛇,假意应承下来,看看他们后续还有何动作,会提出何等具体要求。”
王启年一愣,随即明白了孙应元的意图——引蛇出洞,顺藤摸瓜!
“末将明白!”他肃然领命。
孙应元随即连夜起草密奏,将此事原原本本,连同那封信和银票作为证物,派人火速送往宫中。
翌日清晨,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检看罢孙应元的密奏,又仔细查验了那封信和银票,脸上并无太多震怒之色,反而露出一丝冰冷的、仿佛猎人看到猎物落入陷阱的笑意。
“果然按捺不住了。”他将密奏放下,对侍立一旁的骆养性道,“看来,许显纯、周奎这些人,还有那范永斗,是狗急跳墙了。连这等拙劣的手段都使了出来。”
骆养性躬身道:“陛下圣明。他们见经济攻势效果不彰,便想从内部瓦解新军。殊不知,陛下早已在新军中布下忠君爱国之种,岂是些许银钱所能动摇?”
朱由检微微颔首:“孙应元处置得宜。将计就计,正可借此机会,摸清他们的联络网络和最终图谋。”他看向骆养性,“东厂这边,配合孙应元的行动,将那些与王启年接触的人,给朕牢牢盯死!朕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环节!”
“奴婢遵旨!”骆养性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朱由检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大明舆图前,目光幽深。反对派的这次愚蠢行动,非但没有动摇新军的根基,反而给了他一个彻底清洗内部、将反对势力连根拔起的绝佳借口。
“想考验朕新军的忠诚?”朱由检轻声自语,带着一丝嘲讽,“那朕便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铜墙铁壁,什么是不可动摇的忠诚!”
一场围绕着“忠诚”的暗战,在新军的营地和京城的暗巷中,悄然升级。而自以为得计的许显纯等人并不知道,他们伸出的黑手,已然握住了一条烧得通红的烙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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