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阳光慷慨地洒在班达海蔚蓝的水面上,将散布其间的香料群岛渲染得如同翡翠碎玉。空气中常年弥漫着肉豆蔻、丁香混合着海盐的浓郁香气,这里是欧洲商人眼中流淌着黄金与欲望的东方宝库,也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视为禁脔的利润核心。
然而,最近几个月,这片“香料天堂”的空气里,除了诱人的芬芳,更多了一丝呛人的火药味。
位于班达奈拉岛上的荷兰商站,堡垒般的石质建筑上飘扬着橙白蓝三色旗,但往日里那种掌控一切的傲慢气氛,已被一种焦躁不安所取代。商站主管范德堡是个身材肥胖、面色常年因痛风而泛红的中年人,此刻他正用力将一份账本摔在厚实的红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锡制酒杯一阵晃动。
“跌了!又跌了!肉豆蔻的收购价被那些明国人压低了整整两成!丁香的利润空间也被挤压得快没有了!你们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咆哮声在房间里回荡,几名下属噤若寒蝉。
一名负责采购的职员战战兢兢地回答:“主管先生,是……是那些大明商船。他们带来的货物……太有竞争力了。”
“竞争力?”范德堡几乎要气笑了,“他们能有什么竞争力?我们拥有最好的航线,最强大的舰队,和岛上那些酋长签有独家协议!”
“是的,主管先生。但是……大明商人的货物,质量很好,价格却更低。”职员硬着头皮解释,“他们的瓷器,无论是青花还是彩绘,工艺精湛,种类繁多,而且不像我们的转运瓷那样易碎,价格却只有我们从波斯湾转卖过去的七成。他们的丝绸,光泽和手感极佳,花色新颖,同样比我们经手的价格低不少。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茶叶!那种被他们称为‘乌龙茶’和‘红茶’的新品种,在欧洲贵族圈子里开始流行,味道浓郁,耐储存,而我们之前主要经营的绿茶,市场份额正在被侵蚀。”
范德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走到窗边,望向港口。只见几艘悬挂着大明龙旗的广船和福船正稳稳停泊,与水手们精神状态略显萎靡的荷兰商船相比,那些明国水手显得更加从容有序。码头上,大明商人的货栈前人头攒动,本地土着、阿拉伯中间商、甚至一些其他欧洲小国的商贩都聚集在那里,用银元、香料或者其他土产,交换着来自东方的精美商品。
“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优质货物?还这么便宜?!”范德堡咬着牙问。
“据说……是他们的‘格物院’改进了生产工艺。”另一名了解些内情的职员低声道,“他们的瓷器工坊采用了新的窑炉和配方,成品率大大提高。他们的纺织工坊使用了据说以水力驱动的新式织机,效率远超我们的手工织机。而且……他们似乎不再完全依赖传统的白银结算,他们的‘内帑银行’发行的银元券,在一些与我们关系紧张的部落里,甚至比我们的荷兰盾更受欢迎,因为他们可以用银元券直接在大明商人那里买到所有东西,包括……包括火枪和火药。”
最后那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范德堡的理智。商业竞争还在其次,武力渗透是绝不能容忍的!
“该死!他们这是在挖我们的根基!”范德堡猛地转过身,脸上肥肉抖动,“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他迅速下达了一系列指令:“首先,去找奈拉岛的酋长,告诉他,如果他继续允许大明商人用这么低的价格收购香料,明年我们给他的火枪和布匹配额将减半!必要时,可以给他一些‘特别礼物’。”
“第二,派人去‘拜访’一下那几家大明货栈。找点麻烦,比如检查他们的货物是否违禁,或者他们的度量衡是否符合标准……你们明白该怎么做。”
“第三,”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让我们的武装商船‘海狼号’在附近航道‘巡逻’,如果遇到落单的大明商船,可以‘邀请’他们到我们的商站‘喝杯茶’,谈谈‘合理’的定价问题。”
命令被迅速执行。很快,香料群岛的局势开始升温。
几天后,一艘来自福建、满载瓷器和茶叶的大明商船“金福号”,在驶离特尔纳特岛前往帝汶的途中,被荷兰武装商船“海狼号”拦截。
“停下船只,接受检查!”“海狼号”的船长用生硬的马来语通过喇叭喊道,几门侧舷炮示威性地调整了角度。
“金福号”的船主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海商,姓林,他心中一惊,但面上保持镇定,站在船头拱手道:“这位红毛……呃,荷兰船长,我等乃是大明合法商船,持有广州府核发的堪合(贸易许可证),所载货物皆已完税,不知有何处违禁,劳烦贵船检查?”
“少废话!”荷兰船长不耐烦地挥手,“我们怀疑你们船上夹带了未经许可的武器,意图扰乱香料群岛的和平!现在,立刻转向,跟我们回班达奈拉接受调查!”
林船主脸色沉了下来。他久经风浪,深知这种“调查”意味着什么——轻则货物被以极低价格强行“收购”,重则船货被扣,人员下狱。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敲诈和打压。
“船长阁下,我等行得正坐得直,并无夹带。若贵方无确凿证据,恕难从命!此地仍为公海,我大明皇家海军……”
“大明海军?”荷兰船长发出一声嗤笑,尽管心底对那支新式舰队心存畏惧,但此刻在远离其核心活动区域的香料群岛,他强撑着气势,“这里是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域!你们的舰队,还在马六甲跟葡萄牙人扯皮呢!给我靠过去,准备登船!”
几名荷兰水兵开始抛出钩索,试图强行靠帮。
“金福号”上的水手和护卫们也纷纷拿起武器,刀出鞘,弓上弦,紧张地对峙。林船主手心冒汗,他知道硬拼不是对手,“海狼号”是专业的武装商船,火力远超他的“金福号”。但若束手就擒,损失惨重不说,大明商人的脸面也将荡然无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海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并且迅速扩大。那是一艘船,一艘船体修长、帆装整洁、速度极快的船只。更引人注目的是,它主桅上悬挂的,正是大明龙旗!
“是我们的船!”金福号上一名眼尖的水手兴奋地大喊。
来船是一艘隶属于南洋舰队侦查分队的“海鹄”级快船,虽然吨位不大,但航速迅捷,装备了数门轻型火炮,专门负责巡逻、通讯和侦察。它显然发现了这里的对峙,正全速驶来。
快船靠近,一名年轻的海军军官站在船头,通过铁皮喇叭高声喝道:“前方何事?吾乃大明皇家海军南洋舰队‘飞燕’号巡哨船!为何拦截我大明商船?”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荷兰船长“海狼号”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没想到大明海军的触角延伸得这么快,连香料群岛深处都有他们的巡逻船。虽然只是一艘快船,但其代表的是整个大明海军,以及那个刚刚在台湾击败了他们主力舰队的强大帝国。
“我们……我们在执行例行检查。”荷兰船长的气势弱了下去,试图解释。
“检查?”海军军官冷笑一声,“可有我大明官府或海军签发的协查文书?若无文书,在公海拦截、意图登临我大明合法商船,视为挑衅!尔等是想再启战端吗?”
“再启战端”四个字,如同重锤敲在荷兰船长心头。他想起了台湾的惨败,想起了公司内部严禁主动与大明海军冲突的最新指令。
“……一场误会。”荷兰船长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挥手示意手下收回钩索,“我们这就离开。”
“海狼号”悻悻地调转船头,加速离去。
林船主长长舒了一口气,连忙向海军军官拱手致谢:“多谢将军解围!”
年轻军官回礼,正色道:“分内之事。陛下与朝廷已知晓尔等在海外行商之不易。南洋舰队已奉旨,将加大在南洋各主要商路的巡弋力度,保障我大明商民安全与利益。尔等但且放心贸易,若再遇此等不公,可速报于就近海军或商站。”
消息很快传回班达奈拉的荷兰商站。
“废物!一群废物!”范德堡暴跳如雷,将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他没想到大明海军的反应如此迅速,态度如此强硬。
“主管,看来大明人是铁了心要插手香料贸易了。他们的商品优势明显,现在又有海军撑腰……我们的日子,恐怕要难过了。”一名幕忧心忡忡地说。
范德堡喘着粗气,眼中布满血丝。商业竞争失利,武力威慑无效,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大明这头东方雄狮,不仅睁开了眼,更是伸出了利爪,开始攫取曾经被他们视为后花园的财富。
“写信!给巴达维亚的范·戴曼总督写信!”他嘶吼道,“告诉他,香料群岛的局势已经失控!我们需要更强硬的政策,需要更多的战舰!否则,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的利润核心,就要被那些明国人抢走了!”
香料群岛上空,原本浓郁的香气中,已然混杂了越来越重的硝烟味。商业的摩擦,正迅速向着军事对抗的边缘滑落。远东的贸易格局,在这场围绕香料的无声战争中,正发生着深刻的、不可逆转的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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