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春,香港文化中心大剧院的空气像被冻住了——三千个座位上,三千道呼吸齐齐屏住,连舞台上方追光灯的嗡鸣,都显得格外刺耳。那束刺眼的光足有碗口粗,亮得能将人烤干,像一只巨大的、冰冷的眼睛,牢牢锁定在台下第一排几位盛装的女人身上。
第十四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主角的角逐已到最后一刻。悬在剧院上空的摄像机,镜头在关之琳、张曼玉等候选人脸上来回切换,残忍得不留余地——每一丝紧绷的嘴角、每一次细微的眨眼,都被放大几十倍,投射在两侧的巨型屏幕上,供全场观众审视。
关之琳就坐在那道无形的“审判光束”里。她穿一身范思哲手工缝制的黑色珠片长裙,成千上万颗黑色水钻缀在裙身,随着她极轻的呼吸微微晃动,折射着周围舞台灯、观众席闪光灯的光,像一片流动的、冰冷的黑色星河。她的坐姿无可挑剔:脊背挺得笔直,肩线收得利落,下颌微微收紧,嘴角甚至挂着一抹得体的、公式化的微笑——那是她练了无数次的“红毯表情”,标准得挑不出错。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放在膝盖上的手有多紧张。那双戴着海瑞温斯顿钻石手套的手交叠着,手套上的碎钻再亮,也遮不住指节绷得发白的僵硬——连指尖都在无意识地蜷缩,攥着裙摆下看不见的布料。
颁奖嘉宾是去年的影帝黄秋生,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拿起红色烫金信封的动作慢得像故意吊人胃口,享受着掌控全场心跳的权力:“本届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得奖的是——”
他顿了顿,指尖划开信封的声音,在近乎真空的死寂里清晰得吓人。关之琳的呼吸瞬间停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咚”的一声,沉闷地撞在胸腔上——那声音里藏着她不敢说的绝望,混着这几年跑组、被质疑、咬牙拍武打戏的委屈,堵得她喉咙发紧。
“《黄飞鸿之狮王争霸》,关之琳!”
黄秋生的声音刚落,雷鸣般的掌声瞬间炸响,像潮水般淹没了整个剧院。镁光灯“咔嚓咔嚓”地亮起,一束接一束地打在她身上,像一场迟来的白色暴雨,疯狂倾泻——她甚至能看清前排记者们举着的相机,镜头上的反光晃得她眼睛发花。
关之琳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身边的导演王晶用力拍了下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回神,她才像个刚被唤醒的提线木偶,僵硬地站起身。她机械地拥抱身边道贺的人,脸上维持着微笑,在一片模糊的“恭喜”“实至名归”的嘈杂声中,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代表香港电影最高荣誉的舞台。
那段路明明只有十几米,她却觉得走了整整一生——从刚入行时被片商堵在化妆间揩油的狼狈夜晚,到拍《黄飞鸿》时吊威亚摔得浑身是伤的坚持,再到今天,站在全香港电影人注视的“山顶”。她从黄秋生手里接过那尊镀金奖杯,金属的冰冷透过指尖传来,沉得让她手腕微颤——那是她无数个日夜熬出来的重量。
她走到话筒前,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谢谢评委会,谢谢徐克导演给我‘十三姨’这个角色。”她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剧院每个角落,稳定、从容,听不出一丝颤抖。
顿了顿,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是一片由无数闪光灯与晃动的黑影构成的人海,记者们的镜头还在疯狂对准她。忽然,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容里没有公式化的得体,反倒藏着一丝只有她自己懂的狡黠:“最后,我要谢谢那个,把《潘金莲》的剧本,扔进垃圾桶的人。”
全场瞬间哗然。记者席像被投了颗石子,瞬间炸开了锅——“潘金莲?什么剧本?”“那个人是谁?”“是导演还是制片人?”这句没头没尾、信息量巨大的话,像一颗精心计算过时间的定时炸弹,瞬间引爆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关之琳却没解释。她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走下舞台,将一片沸腾的悬念、无数伸长的话筒,全留给了身后的剧院。
后台的空气截然不同——发胶的甜腻、汗水的咸涩、工作人员的呼喊混在一起,满是忙乱的烟火气。关之琳穿着那身沉重的“华丽战袍”,像个刚打赢一场艰苦战役的女王,脊背依旧挺直。她穿过拥挤的人群,对递来话筒的记者摇手,拒绝了所有采访——她的目光在人群里扫来扫去,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急切。
然后,她看见了他。
陈峰就靠在消防通道的门边,没穿西装,只穿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腕骨。他站在忙乱的人群里,安静得像个局外人,却又偏偏让她一眼就看到——与周围西装革履、脚步匆匆的人相比,他格格不入,却又稳得像她的定海神针。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没有台下的掌声、闪光灯的刺眼,只盛满了滚烫的笑意——那笑意比全场所有掌声加起来,还要让她安心。
关之琳的脚步顿住了。刚才面对全香港镜头都未曾颤动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下一秒,她提着裙摆,不顾珠片刮擦的声响,朝他飞奔而去。
陈峰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她。他一把将她连带着怀里的奖杯一起抱起来,在原地用力转了个圈——黑色珠片裙的裙摆在空中划开一道璀璨的弧线,像一道胜利的印记。他的胸膛因为大笑而剧烈震动,声音里满是骄傲:“早说过,你能行。”
关之琳把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那是她每次紧张时,最能让她安心的味道。她伸出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然后抬起头,在他耳边用带着浓重鼻音、却无比清晰的语气,像宣战般轻轻说:“下一个目标。”
她张开嘴,用牙齿轻轻咬了下他的耳垂,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得胜后的娇蛮——像一只刚品尝过胜利、又盯上更大猎物的美丽野兽,眼神亮得惊人:“奥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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