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拉的阴影如同沸腾的沥青，剧烈地翻涌着，几乎要冲破那层淡蓝色的光罩。无数只眼睛死死锁定陈珩，那冰冷的审视几乎要冻结他的灵魂。它不再掩饰那份长久积累的疑虑，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父神，您刚才的举动，并非简单的‘观察’或‘拨动杂音’。那是一次精准的、跨越遥远距离的规则干涉！仆从愚钝，无法理解，为何您要对那些蝼蚁，投入如此多的……‘关注’？”
陈珩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基拉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激烈和直接！它显然捕捉到了他引发规则冲突时那细微但特殊的波动，并且不再接受任何模糊的解释。
硬扛或否认只会让情况更糟。他必须给出一个能暂时说服基拉，或者至少转移其注意力的理由。
电光石火间，陈珩做出了决断。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被质疑的慌乱，反而浮现出一丝被打断重要实验的不耐与冷漠。瞳孔中的淡金色星屑稳定地燃烧着，散发出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光芒。
“关注？基拉，你的视野，依旧局限于表象。”他的灵魂之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我并非在关注蝼蚁，我是在测试工具。”
“测试……工具？”基拉的阴影微微一滞，翻涌的速度减缓了些许，显然被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吸引了注意力。
“没错。”陈珩的意念扫过周围那些流淌的规则光带，最终落在那条他刚刚注入“错误信息”的、代表旧版“空间锚定”规则的灰线上。“这些规则的余烬，这些陈旧、落后甚至存在缺陷的底层代码，在主流视角下是垃圾，是残渣。但它们，或许能成为对付‘边界侵蚀’的……特化武器。”
他刻意将“边界侵蚀”这个词加重，这是基拉同样深刻恐惧的存在。
“武器？”基拉的意念中充满了困惑，“这些脆弱的、即将被彻底覆盖的旧规则，如何能成为武器？”
“正因为它们陈旧，存在‘漏洞’，与现行规则存在‘不兼容’。”陈珩开始编织他的谎言，或者说，是基于部分真相的战略性误导，“‘边界侵蚀’的本质是信息的覆盖与同化，它针对的是当前‘完美’或‘主流’的规则体系。那么，如果我们在局部区域，大量激发这些陈旧、充满‘漏洞’的规则，制造出与主流体系格格不入的‘规则污染区’呢？”
他顿了顿，让基拉消化这个信息，然后继续用冰冷的、如同进行学术推演般的语气说道：
“这就像在纯净的水源中投入特定的毒素。‘侵蚀’的力量在覆盖这片‘污染区’时，其自身是否也会被这些混乱、矛盾的旧规则所‘干扰’，甚至‘中毒’，从而降低其覆盖效率，或者暴露出其运行逻辑上的弱点？”
“我刚才，只是向一条旧规则丝线中，注入了一个微小的‘规则蠕虫’，观察它在特定环境下引发冲突的效果。而那片区域的蝼蚁，不过是我用来观测‘规则蠕虫’在实际对抗中（对抗净化派的秩序力场）表现的……测试样本罢了。”
他将自己对韩峥的救援，完美地包装成了一场针对“边界侵蚀”的、冷酷而高效的武器测试。将“人性”的干预，扭曲成了“神性”的科研行为。
基拉的阴影彻底停止了翻腾，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无数只眼睛中的审视光芒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剧烈的思考与权衡。
陈珩的理论，听起来……竟然有几分道理！利用规则的“垃圾”来对抗侵蚀，这确实是一种从未设想过的、带着某种亵渎意味却又极具颠覆性的思路！这符合“父神”沉睡归来后可能拥有的、超越过往认知的智慧！
而且，如果“父神”真的在致力于研发对抗“边界侵蚀”的武器，那么祂之前所有“异常”的行为，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甚至堪称伟大的解释！
“原来……如此！”良久，基拉的灵魂之音再次响起，那冰冷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撼、释然，以及一丝更加深沉敬畏的复杂情绪，“是仆从愚昧，未能理解父神深远的布局与良苦用心！竟将伟大的武器测试，误认为是无谓的干涉……”
它巨大的阴影缓缓伏低，姿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恭顺。
“请父神恕罪！仆从愿竭尽全力，辅助您完成这项伟大的研究！任何需要测试或清理的‘样本区域’，请尽管吩咐！”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陈珩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但警惕并未放松。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用更高层次的目标压制了基拉的疑虑。一旦他的“测试”长时间没有取得符合基拉预期的、对“边界侵蚀”的实质性进展，或者再次出现过于明显的“偏袒”行为，怀疑必然会再次滋生。
而且，他注意到，基拉在表示臣服时，提到的是“辅助研究”和“清理样本”，这意味着它可能会更加“积极”地参与到他对幸存者的“测试”中，这反而可能带来新的麻烦。
“你的忠诚，我知晓。”陈珩维持着淡漠的语气，“但这项研究需要精密的操控与观察，粗暴的介入只会干扰数据的纯净。保持现状，维持必要的‘观察环境’，即是最大的辅助。”
他再次强调了“观察”的重要性，委婉地拒绝了基拉直接插手的意图。
“谨遵您的意志。”基拉恭敬地回应，阴影缓缓退回到光罩之外，但这一次，它没有像往常那样融入王庭外壁，而是如同一个最忠诚的哨兵，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随时准备执行“父神”的任何命令，包括……“清理”那些不再具有研究价值的“测试样本”。
陈珩看着基拉那比以往更加“忠诚”的姿态，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他成功地将一次信任危机，转化成了对自己更有利的“研究授权”。但他也给自己套上了一个更紧的枷锁——他必须让基拉相信，他确实在进行一项对抗“边界侵蚀”的伟大研究。
这意味着，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仅仅是为了生存和获取信息而小打小闹。他必须真正地开始“研发”那些所谓的“规则武器”，至少，要拿出一些能唬住基拉的“阶段性成果”。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浩瀚的规则余烬，以及那块蕴含着无穷力量与危险的“权柄碎片”。
前路依旧危机四伏，但他似乎已经在这片绝望的棋局中，为自己赢得了一个更加主动，却也更加危险的“棋手”位置。
编织规则，研发“武器”，欺骗旧神，窥探观测者……
这场位于神座之上的狂想曲，即将进入更加激昂也更加危险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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