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陆怀瑾正式确定了关系，这件事本身就像一场不真切的梦，偶尔从繁重的法律案例中抬起头，虞小满盯着窗外葱郁的梧桐树叶，还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竟然在这个初夏，与一个像陆怀瑾这样的男人恋爱了，而且……还是她主动的。
“嘶……”她吸了口气，用钢笔尾端轻轻戳了戳自己的额角，现实的阻碍清晰可见，“这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网络，联系起来太不方便了，还是异地恋……”她无意识地在笔记本的空白处圈圈画画，等回过神来，才发现那页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陆怀瑾”三个字，字迹从工整到潦草，仿佛记录了她内心从平静到纷乱的整个过程。一股滚烫的热意悄悄爬上脸颊，她做贼似的赶紧将那一页纸撕下，小心折好，夹进了最常用的一本法律典籍里。
原来，这就是古人诗词里描绘的“相思”，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自从向舍友们坦白身份后，她在校园里的生活反倒轻松自在了许多。不必再总是寻找借口往淮海路的洋房跑，有时候灵感来了，在宿舍的书桌上，借着台灯温暖的光，也能写下几段旋律或歌词。
苏晴她们三个，如今简直是她的“亲卫队”，不仅拿到了虞小满兑现承诺、根据各人气质量身赠送的新款衣裙，更是容不得旁人说“菲菲”半点不好，一旦听到，立刻能运用课堂上学到的逻辑学和法律条文，将对方驳斥得哑口无言，落荒而逃，战斗力惊人。
上海的夏天来得又早又急，刚进五月下旬，阳光便已带了灼人的温度，姑娘们纷纷换上了清凉的夏装。而虞小满凭借记忆中那些超越时代的审美所绘制的设计图——诸如剪裁利落的连衣裙、凸显腿型的修身裤、优雅又带点小性感的一字肩衬衫——经由苏家的渠道制成成衣后，果然再次成为了上海滩时髦姑娘们追捧的热销货。
这天下午，一堂枯燥的《国际法》课程正进行到一半，教室门被轻轻敲响。辅导员探进头来，与教授低语两句后，目光直接落在了虞小满身上。
“虞小满同学，你出来一下，你家里有急事找你，人在校门口等着。”
家里有急事？！
虞小满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是爸爸妈妈么？他们若非天大的急事，绝不可能找到学校来！
她几乎是立刻从座位上弹起，也顾不得周围同学诧异的目光，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出了教学楼，向校门口狂奔。
苏晴、李曼曼和周晓薇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盼着下课了赶紧过去问问，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忙是能帮上的。
初夏的风裹挟着热气拂过她的脸颊，她却觉得手脚有些冰凉。
校门口人来人往，她焦急地张望着，却没有看到父亲或母亲熟悉的身影。就在她心慌意乱之际，视线被停在斜对面不远处的一辆熟悉的绿色军用吉普车牢牢锁住。
是陆怀瑾的车！
车窗摇下，露出陆怀瑾轮廓分明的侧脸。他朝她打了个简洁有力的手势——上车。
虞小满的心跳得更快了，不是家人出事，但陆怀瑾在她上课时间突然出现，同样非同寻常。她压下满腹的惊疑，快步穿过马路，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陆怀瑾没有一句解释，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在她关上车门的瞬间，便干脆利落地挂挡、踩下油门，吉普车平稳而迅速地驶离了喧闹的校门口。
不过几分钟，车子一个转弯，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相邻一条安静小路的梧桐树荫下，浓密的树影将车身大半掩盖。
车内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只有引擎熄火后细微的余响。虞小满侧过头，看着陆怀瑾紧绷的下颌线，他深邃的眼眸望着前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她心中的忐忑几乎要满溢出来，忍不住轻声开口：“陆……”
才刚吐出一个字，旁边的男人忽然动了！
他猛地侧过身，手臂一伸，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整个揽入怀中！下一秒，他微凉的、带着淡淡烟草淡淡气息的嘴唇便重重地压了下来，精准地堵住了她所有未出口的疑问。
“唔……”
这个吻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带着一种近乎凶猛的侵略性，滚烫、急切，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思念和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情欲。
他的舌头霸道地撬开她的牙关，纠缠、吮吸，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也一并吞噬。虞小满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亲吻弄得晕头转向，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承受着，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他挺括的军装外套，指尖泛白。
直到她感觉肺部空气都快被抽空，浑身软得像一滩春水，全靠他手臂的力量支撑，陆怀瑾才终于稍稍退开，额头却仍抵着她的，呼吸粗重，灼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虞小满脸颊绯红，眼波流转，带着几分被“袭击”后的懵然和娇嗔，气息不稳地小声抱怨：“陆怀瑾……这、这不像你的作风啊……这才几天没见，就……” 后面的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就这么想她吗？
陆怀瑾深深地看着她，眼眸深处像是藏着汹涌的暗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
“小满，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
虞小满满腔的旖旎瞬间被这句话冻结，她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啊？？离开？” 她顿了顿，看着他身上未来得及换下的、带着风尘仆仆意味的制服，一个猜测浮上心头，“是……工作么？”
“嗯。”他简短地应道，没有多余的解释。
“那……要多久啊？”虞小满追问道，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陆怀瑾沉默了。车厢内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
虞小满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失落地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个……也不能说，是吧……”
“顺利的话，一个月。”陆怀瑾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更低，“慢的话……”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那未尽之语里的不确定性，像一块巨石压在了虞小满心上。
现在是五月底，顺利也要到六月底，那时学校都放暑假了……如果慢的话……虞小满不敢细想，她忽然记起一件事，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问：“那……你生日还能赶回来么？” 她记得他的生日在7月的狮子座。
“……” 回应她的，依旧是陆怀瑾的沉默。他无法给她任何承诺，一个国安工作者的任务，其性质、周期、去向，都是绝对的机密，哪怕是对最亲密的家人，他也必须守口如瓶。
虞小满撇撇嘴，心里酸酸涩涩的，像是被泡在了柠檬水里。怪不得他会突然跑来，用那样一个激烈的吻作为开场……她努力压下鼻尖的酸意，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走啊？晚上……还能一起吃饭么？” 哪怕只有一顿饭的时间也好。
“来不及了，”陆怀瑾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歉疚，“一会儿就直接去集合点。”
“啊……” 这一声轻叹里，包含了太多的失落和无奈。这才确定关系多久？满打满算，像样的约会都没几次……结果人就要走了，归期未定。
这恋爱谈得，真是充满了这个时代的特色——聚少离多，音讯渺茫。
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陆怀瑾再次伸出双臂，将她紧紧、紧紧地拥在怀里。
这个拥抱不带情欲，只有一种沉静的、仿佛要将彼此烙印进骨血里的力量。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就这样在梧桐树的荫蔽下，在狭小的吉普车车厢里，静静相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体温，贪婪地汲取着这分别前最后的几分钟温存。
时间无情地流逝。最终，陆怀瑾启动车子，将虞小满送回了校门口。
虞小满推开车门，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转过身，看着驾驶座上那个身姿笔挺、却即将远行的男人，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最简单，却也最沉重的叮嘱：“陆怀瑾，你可一定要……安全回来。”
陆怀瑾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他郑重地点头：“放心，这次任务，人身安全有保障。” 这是他唯一能给出的、让她安心的信息。
“那就好……” 虞小满勉强笑了笑，“记得想我。有空了……就给我发……写信。” 她苦恼地皱了下眉，再次深深怀念起那个有即时通讯的时代。设计手机的人，小灵通，你们快点出现吧！我可太需要了！
“好，” 陆怀瑾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像是在笑，“我给你写信。不过，信要等我回来，才能拿给你看。” 这是规定，所有通讯都需要经过检查，并且不能及时送达。
“好，” 虞小满用力点头，伸出小拇指，“一言为定！”
陆怀瑾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愣了一下，随即伸出他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勾住了她那纤细的小拇指。
“一言为定。”
车子最终还是开走了，消失在初夏明媚的阳光和街道的尽头。虞小满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吉普车的影子，才缓缓转身，走向校园。背影在热烈的日光下，显得有几分孤单。
等待，从这一刻起，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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