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西北的春天,风里依旧裹着沙子和未散尽的硝烟味。358团驻地往东三十里,有个叫白石镇的地方,算是这方圆百里内为数不多还维持着几分热闹的集镇。镇公所那间最大的堂屋里,此刻气氛却比屋外料峭的春寒还要冷上几分。
楚云飞没穿那身显眼的将官服,只着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面前桌上的一把紫檀木算盘。算珠碰撞,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噼啪”声,在这落针可闻的屋子里,一下下敲在在场十几个人的心坎上。
这些人都是方圆百里内有头有脸的商会会长、粮行东家、货栈掌柜,穿着绸缎马褂,戴着瓜皮小帽,一个个肥头大耳,此刻却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肥鸭,大气不敢出,眼神躲闪,不时用袖子擦拭着光秃秃脑门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方立功坐在楚云飞下首,面前摊开着账本和名册,脸色平静,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众人。孙铭按刀立在楚云飞身后,如同一尊门神,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他目光扫过之处,那些商会头目们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诸位,”楚云飞终于停下了拨弄算盘的手指,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今日请各位来,没别的事。就是想跟诸位聊聊,在这乱世里,怎么才能一起……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一点。”
他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却如同两把冰冷的刮刀,刮过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
“楚……楚团长,”一个干瘦的老者,是本地盐商会的会长,姓钱,颤巍巍地开口,声音干涩,“您……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
“吩咐谈不上。”楚云飞打断他,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劣质茶叶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就是想跟诸位定个新规矩。”
他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稳定,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从今天起,凡是在我358团防区内经营的商号,按营业额,缴纳百分之五的‘安全税’。”
“百分之五?!”下面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这税率,比以前乱七八糟的摊派加起来还要高!
“楚团长!这……这太高了啊!”一个胖乎乎的粮行东家忍不住叫苦,“如今这年月,生意难做,路上不太平,本大利薄,再交这么多,我们……我们实在负担不起啊!”
“是啊,楚团长,行行好,降一点吧!”
“我们小本经营,实在拿不出啊……”
诉苦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楚云飞脸上笑容不变,等声音稍微小了些,才慢悠悠地说:“负担不起?路上不太平?说得好。”
他目光转向那个叫得最响的粮行东家:“赵老板,上个月你的运粮队,在黑风口被‘土匪’劫了,损失不小吧?”
赵老板脸色一白,支吾着说不出话。
“还有你,钱会长,”楚云飞又看向盐商会会长,“你的盐队,这个月已经迟了五天了,是路上遇到麻烦了?”
钱会长冷汗涔涔而下,不敢直视楚云飞的眼睛。
“以前,你们要应付各路‘神仙’,打点的费用,恐怕不止百分之五吧?”楚云飞的声音冷了下来,“而且,花了钱,还不一定保得住货,保得住命!”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光秃秃的山峦。“我楚云飞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交了这笔税,你们的商队,在我358团防区内,我保你们平安!谁要是敢动你们一根手指头,老子就剁了他的爪子!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摊派、勒索,一概免除!”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视全场:“但是,谁要是敢偷奸耍滑,隐瞒营收,或者……阳奉阴违,跟不该打交道的人打交道,”他顿了顿,语气森然,“钱伯钧的下场,就是榜样!”
提到钱伯钧,所有人都是浑身一颤,那个血淋淋的例子仿佛就在眼前。
屋子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算盘珠子被无意识拨动的细微声响。
“当然,”楚云飞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我楚云飞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税,不会让你们白交。”
他走回座位,重新拿起那把算盘,手指灵活地拨动了几下。“除了保障安全,我还可以给诸位行个方便。我知道,诸位有些紧俏货,比如西药、五金、洋灰(水泥)、甚至是一些机器零件,不好弄,路上风险大。”
他抬起眼,看着众人:“以后,这些东西,你们可以列出清单,由我358团统一渠道,代为采购。价格,按市价,我只要一成的辛苦费。比你们自己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弄,如何?”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代为采购紧俏物资?!这可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虽然要加一成的费用,但比起被层层盘剥、甚至人货两空的风险,简直太划算了!而且,这意味着和358团,和这位楚团长,绑在了同一条船上!
商人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震惊、犹豫,以及一丝难以抑制的贪婪和心动。
就在这时,一个坐在角落、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年人突然阴阳怪气地开口了:“楚团长好大的口气!代为采购?谁知道您这渠道稳不稳当?别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再说了,这百分之五的税,加上一成采购费,咱们还能剩下几个子儿?与其这样,还不如……”
这人姓胡,是镇上最大的布庄老板,据说跟城里的伪军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平日里就有些跋扈。
楚云飞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孙铭一眼。
孙铭会意,无声无息地向前踏出一步。
那胡老板还在喋喋不休:“……还不如按以前的规矩来,大家……”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毫无征兆地炸开!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胡老板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惊恐地看到,自己面前桌角摆放的一个景德镇细瓷茶杯,此刻已经化作一堆碎片!茶水四溅,打湿了他的绸缎马褂前襟!
孙铭手中的驳壳枪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他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整个堂屋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吓傻了,脸色惨白,有几个甚至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硝烟味和淡淡的尿骚味。
楚云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依旧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算盘,头也不抬地说:“胡老板,我这个渠道,稳不稳当?”
胡老板瘫在椅子上,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云飞这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还有谁,觉得我的规矩不妥?”
“妥!妥!非常妥!”
“楚团长深明大义!我等一定遵从!”
“百分之五!一文不少!不,我愿意交百分之六,支持抗战!”
一时间,表忠心之声此起彼伏,再也没有丝毫犹豫。
楚云飞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却冰冷无比的笑意。“很好。既然如此,那就请方参谋长,跟诸位详细核定税额和采购事宜吧。”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长衫,仿佛刚才那声枪响和满地的碎瓷片与他毫无关系。“我还有军务,就不多陪了。”
他抬步向外走去,孙铭无声地跟上。
走到门口,楚云飞忽然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那一屋子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商会头目们,用闲聊般的语气说道:
“对了,听说日本人那边,最近盘查得特别严,尤其是对药品和钢材。诸位要是有什么门路,最好也收敛点,免得……惹火烧身。”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走出了镇公所。
屋外,阳光刺眼,寒风依旧。楚云飞眯起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将那堂屋里令人作呕的恐惧、贪婪和算计的味道,稍稍驱散。
孙铭跟在他身后,低声道:“团座,那个姓胡的……”
“盯着他。”楚云飞语气平淡,“如果他识相,就当杀鸡儆猴了。如果不识相……‘谛听’知道该怎么做。”
“是。”
楚云飞翻身上马,勒紧缰绳。马蹄踏在镇子冰冷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第一步,算是走出去了。** 他心里默道。用枪杆子逼着他们低头,用算盘子引着他们上船。虽然手段不算光彩,但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想要活下去,想要做成点事,有时候就得比恶人更狠,比商人更精。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渐渐远去的镇公所,目光深邃。
**只是,这借来的渠道,这绑上战车的利益,又能维持多久呢?**
风卷起地上的沙尘,迷了人眼。前方的路,依旧笼罩在一片未知的迷雾之中。
(第二卷 《锋芒初试》 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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