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带来的那股子硝烟和血腥气还没在指挥所里散尽,他骂骂咧咧关于“抗大”分校那点破事的余音也仿佛还在梁上绕着呢,桌上那部沾满泥污、漆皮剥落的电话,就像被踩了脖子的公鸡一样,再次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这一次,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促、尖锐,带着一种不祥的穿透力,刺得人耳膜生疼,心头发紧。
方立功离得最近,一把抓起了听筒,刚“喂”了一声,脸色就“唰”地一下变了,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冰水,连嘴唇都瞬间失去了血色。他捂住话筒,猛地转向楚风,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有些变调:
“团座!是……是周特派员!他要求立刻与您通话!”
指挥所里原本就因为李云龙的到来和“抗大”分校的报告而显得凝重的空气,此刻更是几乎要凝固成冰块。连角落里火盆中跳跃的火焰,似乎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电话而矮了三分。
楚风刚刚因李云龙堵住缺口而稍微松弛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比拉满的弓弦还要紧。他眼神一厉,没有任何犹豫,大步上前,从方立功手中几乎是夺过了听筒。
“我是楚风。”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般的质感,透过电话线传了过去。
电话那头,传来了周世荣那刻意拿捏着腔调、却掩饰不住一丝气急败坏的声音:“楚师长!前线军情如此紧急,你部与十八集团军李云龙部协同作战,兹事体大,关乎整个第二战区战局!委座和战区长官部对此高度关注!在没有得到中央明确指令之前,你擅自调动兵力,进行大规模火力支援,这是严重的越权行为!我代表中央,要求你立刻停止对李云龙部的一切支援行动,部队收缩防御,保存实力,等待下一步命令!”
这顶“越权”、“破坏战区计划”的大帽子,扣得又急又狠,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
指挥所里落针可闻。方立功屏住了呼吸,连额头渗出的冷汗都忘了擦。刚刚灌了几口冷水、正扯着衣领散热的李云龙,也停下了动作,一双牛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楚风手中的电话,腮帮子的肌肉一鼓一鼓的,显然是在极力压制着破口大骂的冲动。
楚风握着听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电话机那冰冷的硬塑外壳,硌得他掌心生疼。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的声音,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和灼热感。
保存实力?等待命令?
放他娘的狗臭屁!
前沿阵地上,鬼子明晃晃的刺刀和喷吐着火舌的机枪,可不会等你什么狗屁命令!独立团的弟兄们,正在用血肉之躯顶着敌人的钢铁洪流,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倒下!这个时候停止支援,收缩防御,无异于将李云龙和他的独立团推向绝境,等同于亲手把并肩作战的兄弟送给鬼子屠戮!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如同火山熔岩般在他胸中翻腾、冲撞,几乎要冲破他那惯常冷静的外壳。他恨不得立刻对着电话,用最粗鄙、最直接的语言,将周世荣那套冠冕堂皇的混账话砸回去!
但他不能。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里混合着硝烟、尘土、汗臭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冰冷而呛人。这熟悉的味道,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他胸腔里那团暴烈的火焰。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那幅巨大的军事地图,扫过代表李云龙独立团防区那块被蓝色箭头死死咬住、刚刚经历过血战的红色区域,扫过旁边李云龙那张因为愤怒和疲惫而扭曲、却依旧写满不屈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是有一把钝刀子,在楚风的心头慢慢地割。
电话那头,周世荣似乎因为楚风的沉默而更加得意,语气变得更加咄咄逼人:“楚师长,请你立刻执行命令!否则,一切后果,由你自负!中央绝不会坐视任何破坏抗战大局、拥兵自重的行为!”
“拥兵自重”……这顶帽子的分量,比“越权”更重,足以压垮任何人。
楚风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闭上眼睛,眼前仿佛闪过了苍云岭初醒时的炮火,闪过了钱伯钧那张惊愕扭曲的脸,闪过了王承柱试射成功时憨厚的傻笑,闪过了林家坡百姓箪食壶浆时那信任的眼神,闪过了无数将士在冲锋号中义无反顾的背影……
他猛地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所有的犹豫、所有的权衡、所有的顾虑,都在这一刻被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所取代。那里面,只剩下冰冷的岩石和燃烧的火焰。
他不再看地图,不再看任何人,只是对着话筒,用一种平静得令人心悸的语调,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周特派员。”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了死寂的水潭,激起了无形的波澜。
“你的意思,我听到了。”
他顿了顿,仿佛是在给电话那头的人,也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丝转圜的余地。但这余地,转瞬即逝。
“但是,”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出鞘的利剑,寒光四射,“前线军情,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
他的声音微微提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千钧的重量:
“我部与李云龙部,互为唇齿,休戚与共!今日我若坐视独立团被围而不救,他日我部陷入重围,又有谁来伸出援手?!”
“鬼子,就在眼前!屠刀,已经举起!这个时候,还分什么你我,讲什么派系?!”
他几乎是在低吼,那压抑的怒火终于冲破了一丝缝隙,带着灼人的温度:
“保存实力?等着鬼子把我们各个击破,一口口吃掉吗?!”
电话那头,周世荣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硬无比的反问给噎住了,一时竟没有出声。
楚风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他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又快又狠:
“周特派员,请你转告上面!”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电话线,落在遥远的、不知名的权力中心:
“我楚云飞,以及我麾下数万将士,从拿起枪杆子的那一天起,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句压在心底许久、此刻不得不说的话:
“打鬼子!保家乡!”
“除此之外,别无他想!也容不得他人,在背后掣肘!”
说完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楚风根本不理会电话那头可能传来的任何反应,直接“啪”的一声,重重地将听筒砸回了电话机上!
那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指挥所里回荡,震得方立功浑身一颤,也震得李云龙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似的看着楚风。
楚风站在原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刚才那番话似乎耗尽了他大半的力气。电话机的底座上,甚至因为那一下重砸,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远处那永不停歇的、闷雷般的炮火声,还在固执地提醒着人们,外面是一个何等残酷的世界。
几秒钟后,还是李云龙先反应了过来。他猛地一拍大腿,咧开大嘴,想笑,却又因为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而疼得龇牙咧嘴,但那眼神里的兴奋和痛快,却是掩藏不住的。
“他娘的!老楚!说得漂亮!就该这么怼他狗日的!” 他伸出沾满泥污的大手,想拍楚风的肩膀,却被楚风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楚风没有看李云龙,他的目光转向了同样处于震惊中的方立功,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但那疲惫之下,是钢铁般的意志:
“方参谋长。”
“在!” 方立功一个激灵,猛地挺直了腰板。
“记录命令!” 楚风的声音清晰而有力,不容任何质疑:
“一、电令王承柱炮兵团,火力不减,目标区域不变,继续对独立团前沿进行全力支援!炮弹打光了,让他自己想办法!我要听到鬼子的炮群哑火!”
“二、命令师直属警卫营(欠一连),由孙铭亲自带领,即刻出发,驰援独立团右翼,归李团长指挥!告诉他,老子把最硬的骨头交给他了,别给老子丢脸!”
“三、通令各团、各直属部队,以及根据地所有单位!” 楚风的目光扫过指挥所里每一个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值此民族危亡之际,凡我抗日武装,皆为一体!不分彼此,不论番号!协同作战,生死与共!任何人,胆敢破坏团结,贻误战机,以叛国罪论处,绝不姑息!”
这三条命令,一条比一条强硬,一条比一条决绝!尤其是最后一条,那“以叛国罪论处”六个字,像六把冰冷的铡刀,悬在了所有人的头顶!这不仅是说给内部可能存在的动摇者听的,更是说给那位周特派员,以及他背后的人听的!
“是!!” 方立功大声应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抓起笔,飞快地记录着,墨水几乎要划破纸张。
李云龙看着楚风,眼神复杂,有钦佩,有感慨,最终都化为了一股狠劲儿:“老楚……够意思!老子欠你一条命!”
楚风没有回应他的感慨,只是走到地图前,拿起红蓝铅笔,在代表李云龙防区的位置,又重重地画上了一个红色的、代表增援的箭头。
他的动作稳定而有力,仿佛刚才那场与千里之外无形力量的激烈交锋,从未发生过。
但指挥所里每一个人都知道,从楚风摔下电话、下达命令的那一刻起,某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一些一直维持着的、心照不宣的平衡,被打破了。
外面的雷霆骤雨尚未停歇,而内部的惊涛骇浪,却已因他这石破天惊的决定,被彻底引爆!
方立功记录完命令,正要转身去传达,楚风却叫住了他。
“等等。”
方立功停步回头。
楚风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声音低沉却清晰:
“把刚才我下的命令,特别是第三条……抄送一份,给周特派员‘过目’。”
方立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楚风的用意——这不仅是通报,更是态度,是宣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是!”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很快,指挥所外就传来了警卫营集合的急促哨声和跑步声,以及骡马不安的嘶鸣声。
楚风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他那微微颤抖的、依旧紧握着那支红蓝铅笔的手,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他知道,他选择了一条最艰难、也最危险的路。
但他别无选择。
在民族大义和袍泽性命面前,任何个人的得失、任何势力的倾轧,都必须让路!
否则,他楚风,与那些他深恶痛绝的官僚、军阀,又有何异?
他抬起头,望向指挥所那扇小小的、布满灰尘的窗户。窗外,天色阴沉,乌云低压,一场更大的暴风雨,似乎正在酝酿之中。
而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退路的决绝:
“这官司,就算打到重庆,打到委座面前……我楚云飞,也打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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