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远古的人类，他们根本不了解闪电的物理本质，但不妨碍他们观察并利用闪电引火！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完美的理论，而是任何能够帮助我们生存下去的、哪怕是片面的、经验性的发现！”
林枫的方案代表了另一种极端：搁置对终极理论的追求，采取实用主义策略，从现有现象中逆向推导，寻找立即可用的技术或战术突破口。这条路更直接，但风险极高，可能因方向错误而浪费巨资，甚至可能因误读“足迹”而触发未知的危险。
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在会议室激烈碰撞。支持陈教授的，多是年长的、从事基础理论研究的科学家，他们看重体系的严谨和根本性突破；支持林枫的，则多是年轻一代的应用科学家和工程师，他们更注重效率和现实可行性。
双方争论不休，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会议陷入了僵局，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甚至出现了人身攻击的苗头。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了始终沉默不语的苏婉身上。作为“破壁计划”的总负责人，她必须在这两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之间做出抉择，或者找到第三条路。
苏婉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她深知陈教授观点的价值——不解决底层认知问题，任何技术突破都可能根基不稳，甚至带来灾难性后果。她也理解林枫的急切——联盟确实没有无限的时间去等待一场理论革命。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选择陈教授，意味着将联盟的未来赌在一场漫长而结果未知的科学远征上，期间可能毫无自保能力。选择林枫，则可能让联盟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狂奔，最终撞得头破血流。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眉头紧锁。这是一个关乎文明命运的抉择，其重量几乎让她窒息。
就在内部争论白热化的同时，来自联盟其他部门的压力也如同乌云般压境。
“破壁计划”对资源的吞噬速度是惊人的。为了维持“深渊之眼”的超高算力，联盟最先进的量子计算阵列几乎被其独占，导致其他科研项目（如新材料研发、生态循环优化）的计算申请排起了长队。那些从各殖民地艰难采集、提炼的稀有元素和同位素，优先流向了这里，用于制造高灵敏度的探测器和进行高能实验，这直接影响到了舰队新型战舰的维修和建造进度。
更直接的压力来自民生领域。由于能源配给向科研倾斜，一些边缘殖民地的民用能源供应被迫削减，引起了民众的不满。军事部门的抱怨声也越来越大，杨振华将军甚至在一次非正式场合向王晨星提出质疑：“执行官，我们把最好的‘弹药’都送进了‘深渊之眼’，但前线官兵看到的却是一个深不见底、只听响动不见成果的黑洞。长此以往，军心士气如何维持？”
这些抱怨和压力，通过各种渠道，最终都传递到了苏婉这里。她不仅要面对内部的研究困境和方向分歧，还要应对来自外部的、日益尖锐的质疑——“投入了联盟近乎十分之一的战略资源，你们到底能拿出什么？”
资源的无限投入与短期不见成效的矛盾，日益尖锐。苏婉感觉自己仿佛坐在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脚下是激烈争吵的团队，头顶是来自整个联盟的审视和期待。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突破口，否则，“破壁计划”可能尚未触及“收割者”的真相，就先从内部被巨大的压力和分歧所压垮。
内部愈演愈烈的方向之争和外部日益沉重的资源压力，像两把不断拧紧的钳子，让苏婉几乎喘不过气。作为“破壁计划”的总负责人，她必须做出决断，打破僵局，向联盟证明巨额投入的价值，哪怕只是阶段性、象征性的进展。在巨大的压力下，经过数个不眠之夜的权衡，苏婉最终做出了一个艰难且冒险的决定：双线并行，但优先支持林枫团队进行一次高风险、高回报的尝试。
这个决定并非轻易做出。她仔细评估了林枫团队的方案：他们通过对海量数据持续不断的地毯式搜索，终于捕捉到了“收割者”能量签名中一种极其微弱但似乎具有稳定周期性的复杂调制模式。这种模式无法用任何已知的物理过程解释，林枫团队认为，这可能是“收割者”技术底层逻辑的某种“特征频率”或信息编码的载体。他们的提议大胆而直接：设计一个高维能量共振实验，在实验室极小的、高度可控的尺度上，精确模拟并激发这种能量模式，试图通过观察其共振效应来“解读”其中蕴含的信息，哪怕只是理解其稳定存在的物理机制。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陈教授得知后，第一时间找到苏婉，脸色铁青，言辞激烈：“苏婉！你这是拿整个实验室、甚至整个基地的安全在冒险！我们连这种能量模式的基本性质都没搞清楚，它的稳定性阈值、它与时空结构的耦合机制全是未知数！在没有起码的理论模型预测下进行高能激发，这无异于蒙着眼睛在雷区里狂奔！是玩火自焚！”
苏婉理解陈教授的担忧，他的警告是严谨且负责任的。但她更清楚，如果继续在纯粹的理论争论中空转，计划将陷入死局。林枫的方案至少提供了一个可以验证的、可能带来突破的路径。她顶住压力，批准了实验，但附加了极其严格的安全规程和多达七重的冗余保护系统。
实验当天，“深渊之眼”第七区，高能物理实验大厅。气氛紧张得如同实质，连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巨大的环形观测廊道上站满了核心研究人员，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大厅中央那个复杂精密、由多层能量约束场包裹的实验装置上。林枫作为实验总指挥，站在主控制台前，脸色因紧张而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中却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苏婉站在他身旁稍后的位置，面色平静，但紧握的双拳指节已然发白。
“启动一级约束场。”林枫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控制人员依令操作，幽蓝色的能量屏障无声亮起，将实验核心区域笼罩。
“注入基准能量流，校准共振频率。”
装置中心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能量读数平稳上升。
“频率锁定……匹配目标模式……稳定性确认。”
每一步操作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控制室内的气氛愈发凝重。
“准备提升至预定阈值能量。”林枫深吸一口气，下达了最关键的命令。这是理论推算出的、可能引发可观测共振效应的最低能量等级，但也是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
“能量提升中……百分之七十……百分之八十……百分之九十……”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监控屏幕上，代表能量模式稳定性的曲线开始出现细微的波动。
“百分之九十五……百分之九十八……百分之百！阈值到达！”
就在能量等级达到预定阈值的瞬间，异变陡生！
实验核心区域并没有出现预期的稳定共振现象。取而代之的是，那层幽蓝色的能量约束场内部，空间本身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诡异的扭曲！光线像透过不平整的玻璃一样发生折射，仪器发出的激光束路径变得弯折破碎。紧接着，主监控屏上的所有关键读数如同脱缰的野马，瞬间飙升，冲破安全红线，发出凄厉刺耳的警报！
“约束场稳定性急剧下降！”
“空间曲率读数异常！超出量程！”
“核心温度失控性增长！”
“紧急情况！启动紧急停机程序！”林枫嘶声大吼，额头上冷汗涔涔。
但已经太迟了。还没等操作员按下按钮，实验装置中心点，那片扭曲的空间猛地向内塌陷！不是爆炸，而是一种更可怕的、无声的湮灭！一个微小但绝对黑暗的点骤然出现，瞬间吞噬了周围的一切光线和物质，形成了一个短暂存在的、小规模的空间塌缩奇点！
强大的引力涟漪和空间冲击波以那个黑点为中心，猛烈扩散开来！最内层的能量约束场如同纸糊一般被撕碎，昂贵的实验装置核心部件瞬间被扯入奇点或被碾成基本粒子！尽管外层的多重安全系统在千分之一秒内启动，强行注入反向能量试图稳定空间，但巨大的冲击力仍然如同重锤般砸向整个实验室。
观测廊道的强化玻璃应声碎裂，站在最前面、正试图手动干预关闭某个次级系统的研究员张岚，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抛飞，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当场昏迷，鲜血从口鼻中涌出。其他人员也被冲击波震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深渊之眼”。应急灯光取代了正常照明，将一片狼藉的实验大厅映照得如同地狱。烟尘弥漫，烧焦的气味和电离空气的臭氧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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