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河堡的第七个清晨，没有朝阳。
铅灰色的云层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安全区上空，连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 —— 那是之前血轿残留的邪气，混着高阶诡异特有的腐朽气息，在空气里凝成团，粘在睫毛上，能尝到淡淡的腥甜。林暖暖站在防御墙的制高点，指尖的金芒时明时暗，体内融合的古神力量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持续泛着不安的涟漪。
通讯器里的杂音从未如此密集。北美安全区的嘶吼声、欧洲符号师的急促咒语、非洲部落的骨笛声，最后都淹没在同一种声音里 —— 非人的尖啸，混杂着建筑坍塌的轰鸣，还有某种沉重的、带着规律的脚步声，像是从地心深处传来的心跳。
“林女士，北极圈监测站最后传回的画面……” 李砚的声音带着哭腔，平板电脑的屏幕上满是雪花，只有断断续续的画面闪过：冰原上裂开巨大的缝隙，一尊浑身覆盖冰晶的人形轮廓从裂缝中站起，每走一步，冰层就蔓延出百米，那些试图攻击的极地诡异，在它面前像融化的雪；更南方的亚马逊雨林，通讯彻底中断前，传来向导惊恐的呼喊：“它在树上…… 它有很多手…… 它在看我们……”
林暖暖闭上眼，精神力如蛛网般铺开，覆盖半个亚洲大陆。她能 “看到” 东京安全区外，无数带着神社面具的诡异围着符阵嘶吼，阵眼处的符号师口吐鲜血；能 “听到” 印度恒河边，僧侣们的诵经声被某种低沉的吟唱覆盖，河水翻涌着黑色的泡沫，浮出一具具扭曲的尸体；最让她心悸的是澳洲大陆 —— 那里的精神波动几乎消失殆尽，只剩下一股古老、冰冷的气息，像沉睡了亿万年的巨兽，刚刚睁开眼睛。
“防御墙西侧有异常！” 赵野的吼声突然从对讲机里炸开，打断了她的感知，“是…… 是地面在动！不是地震，是有东西要出来！”
林暖暖猛地睁开眼，看向西侧的沙漠。原本被 “瀚海定沙符” 固定的黑色沙层，此刻竟在缓慢起伏，像是有巨物在沙下蠕动。更诡异的是，沙层上的每一粒沙子都在微微震颤，频率与她体内古神力量的波动完全一致，却带着截然相反的 “恶意”—— 不是针对人类的憎恨，而是一种更本源的、视万物为尘埃的漠然。
“所有人退到第二防线！符号阵全力激活！” 林暖暖纵身跃下制高点，金色光刃在手中凝聚，“赵野，带伤兵和市民进地下掩体！李砚，把所有清心玉珏碎片分发给士兵，能挡一秒是一秒！”
士兵们刚要行动，西侧的沙层突然停止起伏。紧接着，一道极细的裂缝从沙层中央蔓延开来，裂缝中渗出淡灰色的雾气，雾气落地后竟不消散，反而凝聚成一个个模糊的影子 —— 是之前被净化的沙蚀蠕虫、幻沙傀儡的轮廓，却比之前大了三倍，皮肤表面覆盖着暗金色的纹路，眼睛里跳动着猩红的光。
“是高阶诡异！” 李砚尖叫着后退，古籍抄本从手中滑落，“它们在进化！符阵对它们没用！”
那些高阶诡异没有立刻攻击，反而纷纷朝着裂缝的方向跪下，头颅低垂，像是在迎接某种存在。淡灰色的雾气越来越浓，渐渐在裂缝上方凝聚成一道人形轮廓 —— 不是苏婉娘那样的红衣新娘，也不是天空巨影那样的狰狞形态，而是一个看起来与人类几乎无异的 “人”。
它的身高约两米，穿着不知由何种材质制成的灰白色长袍，布料上没有任何花纹，却泛着类似月光的冷光。它的皮肤是近乎透明的苍白，能看到皮下淡蓝色的血管，像古老树木的年轮。最诡异的是它的脸 —— 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皮肤，却能让人清晰地 “感知” 到它的 “注视”，仿佛有无数双眼睛藏在那片皮肤下，正透过时间的缝隙，凝视着每一个看到它的人。
第一个看到它的是西侧的哨兵，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年轻士兵。他举着符号枪，手指扣在扳机上，却在看清那道轮廓的瞬间，身体突然僵住。他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涎水顺着下巴流下。几秒钟后，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不是恐惧的尖叫，而是带着原始、绝望的呜咽，像被野兽逼到悬崖边的幼兽。
“小王！你怎么了？” 旁边的老兵伸手去拉他，刚触碰到他的肩膀，自己也突然僵住。老兵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手里的符号枪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他抱着头蹲在地上，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嘴里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声音模糊却带着疯狂：“洞…… 洞里…… 它在…… 它在跟着……”
恐惧像瘟疫般迅速蔓延。防御墙上的士兵、掩体里的市民、甚至正在分发玉珏碎片的医护人员，只要目光触及那道灰白色的轮廓，都会瞬间陷入同样的状态 —— 有的呆滞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抽走；有的疯狂地抓挠自己的皮肤，试图撕下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有的则转身就跑，却因为双腿发软，摔倒后只能在地上爬行，朝着远离那道轮廓的方向，发出绝望的哀嚎。
林暖暖也看到了它。
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陷入疯狂，却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体内的古神力量突然剧烈收缩，像是遇到了天敌，原本温顺的能量变得暴躁，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疼痛。更可怕的是，一段从未属于她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的意识 ——
那是一片黑暗的洞穴，岩壁粗糙冰冷，火把的微光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猎物的血腥味，还有某种不知名的、带着腐叶气息的冷香。一群浑身覆盖着浓密毛发的 “人”，正围着一堆篝火，啃咬着生肉。他们的手指粗壮，指甲尖锐，嘴里发出含混的嘶吼，像是在交流，又像是在发泄狩猎后的疲惫。
这是人类的祖先，处于洞穴时代的猿人部落。
林暖暖的 “视角” 在洞穴的角落，像一个隐形的观察者。她能感受到篝火的温度，能闻到生肉的腥气，能听到猿人们粗重的呼吸。突然，洞穴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是猿人那种沉重的踏步，而是轻盈、缓慢，带着某种规律的步伐。
猿人们瞬间安静下来，握着石器的手微微颤抖，警惕地看向洞穴入口。篝火的光芒照亮了入口处的影子 —— 一道灰白色的轮廓，穿着无纹长袍，没有五官的脸对着洞穴内，正 “注视” 着这群猿人。
没有攻击，没有嘶吼，甚至没有任何动作。但猿人们却像是遇到了最可怕的天敌，纷纷后退，将老弱幼崽护在身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却不敢上前一步。
那道轮廓就这样站在入口处，与猿人们对峙了很久。直到篝火渐渐变小，洞穴内的温度开始下降，它才缓缓移动脚步，走进洞穴，停在篝火的另一侧，与猿人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猿人们没有驱赶它，也没有靠近。他们重新开始啃咬生肉，却比之前更沉默，动作也更僵硬。林暖暖的 “视角” 随着那道轮廓移动，她能感觉到，它不是在 “观察” 猿人，而是在 “陪伴” 他们，或者说，是在 “跟随” 他们 —— 像是牧人跟着自己的羊群，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记忆到这里突然中断，林暖暖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站在防御墙的边缘，指尖的金芒已经消散，手心全是冷汗。她看向那道灰白色的轮廓，它还站在沙层的裂缝上方，没有移动，却让整个漠河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 除了那些陷入恐惧的人的呜咽和嘶吼，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连风声都消失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它的 “注视” 下，不敢呼吸。
“林女士……” 李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极致的颤抖，他的眼睛没有看那道轮廓，却死死闭着，双手抓着林暖暖的衣角，“我…… 我脑子里有画面…… 洞…… 洞穴…… 还有它…… 它在跟着我们的祖先…… 那是…… 那是远古的记忆……”
林暖暖没有回头，目光死死盯着那道轮廓。她终于明白，这不是普通的高阶诡异，也不是之前遇到的天空巨影，而是真正的 “古神”—— 一个从人类诞生之初就存在的古老存在，它见证了人类从猿人进化到智人，从洞穴走向平原，从部落走向文明。它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而是一个沉默的 “观察者”，或者说，是人类文明背后，那道从未消失的阴影。
那道灰白色的轮廓似乎 “感知” 到了她的注视，缓缓抬起 “头”，朝着防御墙的方向。虽然没有五官，林暖暖却能清晰地 “感觉” 到它的 “目光” 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丝好奇，还有一丝…… 熟悉？
体内的古神力量突然停止了暴躁，反而变得温顺，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林暖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出一步，脚尖已经越过防御墙的边缘，距离那道轮廓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她能看到对方长袍下的手指，细长、苍白，指甲泛着淡金色的光，与自己指尖的金芒一模一样。
“不要过去！” 赵野的吼声从身后传来，他正被两个士兵按住，挣扎着想要冲过来，“它是陷阱！是远古的诅咒！”
林暖暖没有停下脚步。她的脑海里再次闪过那段远古记忆 —— 洞穴里的篝火渐渐熄灭，猿人们陷入沉睡，那道灰白色的轮廓依旧站在原地，“注视” 着他们，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天快亮时，猿人们醒来，开始收拾石器，准备新一天的狩猎。那道轮廓也跟着他们，走出洞穴，跟在队伍的最后面，踩着清晨的露水，朝着森林的方向走去。
现实中的那道灰白色轮廓，也开始朝着防御墙的方向移动。它的步伐缓慢，却带着某种不可阻挡的力量，每走一步，地面的沙层就下沉一分，那些跪在地上的高阶诡异，纷纷匍匐在地，将头颅埋进沙子里，像是在朝拜。
林暖暖站在防御墙下，看着那道轮廓越来越近。她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和记忆里洞穴中的气息一模一样。她能看到对方长袍上的纹路，不是没有花纹，而是无数细小的符号，像是人类文明的每一个阶段的印记 —— 从洞穴壁画，到甲骨文，到青铜器上的铭文，再到现代的符号阵列。
那道轮廓走到距离她只有十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它缓缓伸出 “手”，细长的手指朝着林暖暖的方向，像是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又像是想要传递什么。
林暖暖的呼吸变得急促，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她的脑海里，那段远古记忆再次清晰起来 —— 人类的祖先结束了一天的狩猎，拖着一头巨大的猛犸象尸体，疲惫地走在黄昏的草原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影子的最后面，跟着一道灰白色的轮廓，距离不远不近，始终保持着同样的步伐。
草原的尽头是洞穴的入口，火把的光芒已经在洞口亮起。猿人们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回到温暖的洞穴。那道灰白色的轮廓也加快了步伐，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了洞穴入口处的阴影里，身影渐渐与黑暗融合，只留下那股淡淡的冷香，在洞穴里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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