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站在院子里,天还没亮透,风从土墙缝里钻进来,吹得人脖子发凉。雷淞然把手从怀里抽出来,指尖还沾着馍渣,他没敢舔,只悄悄在裤子上蹭了蹭。
王皓拎着皮箱走到马车边,看了眼龙傲天:“车都备好了?”
“齐了。”龙傲天拍了下马屁股,“两辆,一明一暗,按你说的办。”
李治良背起包袱,把木匣子夹在腋下,一句话没说,先上了后头那辆盖着油布的车。史策跟上去,掀帘子时手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眼镇子的方向。
雷淞然挠了挠头,也想往车上爬,却被王皓一把拉住。
“你干啥?”雷淞然缩脖子。
“别上这辆。”王皓指了指前头那辆挂红灯笼的,“坐后头那辆,闷着。”
“凭啥?”雷淞然瞪眼,“我哥都上去了!”
“让你上你就上。”王皓松开手,“再废话,把你塞麻袋扔沟里。”
雷淞然撇嘴,小声嘀咕:“凶啥,又不是没被人追过……上次山沟里逮野兔,我还知道甩尾巴呢。”
王皓没理他,转头对龙傲天说:“走天津方向的土路,绕三岔口进林子,记住了?”
“记住了。”龙傲天翻身上车,抖了抖缰绳,“前头那辆我让刘波的人赶,装模作样去北平官道,咱们这辆悄没声走偏道。”
马蹄踩在石板上,哒哒响了几声,前头那辆车亮着灯,大摇大摆出了巷子。这边则熄了灯,车轮裹了布条,像猫爪子落地,一点声没有。
雷淞然趴在车窗上往后看,镇口茶楼二楼有扇窗刚关上,窗帘晃了晃。
“有人!”他低声喊。
“闭嘴。”史策按住他脑袋,“别露头。”
马车拐出镇子,土路坑洼,颠得人骨头都要散架。李治良一直抱着木匣,手攥得发白,肩膀随着车身一抖一抖。
雷淞然想说话,张了张嘴又咽回去。他知道刚才偷馍的事还没完,但他也没真多吃——那一半馍他藏怀里焐了一路,最后还是塞回包袱底下了。只是这事不能说,说了更像贼。
车行半里地,龙傲天突然勒住马。
“咋了?”王皓探身问。
“后头。”龙傲天扭头,“有车跟着,半里外,扬着土。”
王皓掀帘往后看,夜色里一道灰影贴着地皮往前挪,车轮声隐约可闻。
“认错目标了。”王皓冷笑,“他们以为我们是去北平的那辆。”
“那咱咋办?”雷淞然凑过来,“甩不甩?”
“甩。”王皓声音不高,“但得让他们自己跟丢。”
他转头对史策:“罗盘在不在?”
史策从怀里掏出黄铜罗盘,指针微微晃动。“东南偏东,林间兽径能通老鸦岭。”
“就走那儿。”王皓点头,“熄灯,卸铁箍。”
李治良立刻动手,把车轮外圈的铁箍拆下来,用布包好塞进车厢。少了金属碰撞声,马车滑进路边树林时,连树叶都没惊动几片。
雷淞然被推到车顶,趴着了望。
“还能看见不?”王皓问。
“能!”雷淞然眯眼,“还在主道上跑呢,跟疯狗似的往前冲!”
“让他冲。”王皓靠回座位,“等他跑到三岔口,发现脚印断了,就得原地打转。”
林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马蹄踩在腐叶上,软塌塌的。龙傲天一手拽缰绳,一手摸着树干往前蹭。史策坐在车头,罗盘举在胸前,时不时轻声报方向。
“左斜三十步。”
“前头有沟,绕过去。”
“再直行百步,上坡。”
雷淞然冻得鼻涕快流下来,也不敢擦,怕动作大了惹人烦。他盯着后方,直到那点尘影彻底消失,才松口气,缩回车厢。
“甩了。”他说。
没人应声。
李治良依旧抱着木匣,脸朝外,眼睛盯着林子深处。史策收了罗盘,把铜贝挂在帘子上,风吹过来,叮当响了一声。
“这玩意儿还挺灵。”雷淞然伸手想去碰。
“别动。”史策拍开他手,“这叫‘阴退阳进’,夜里走偏道,就得有点响动替咱们挡煞。”
“那你咋不说早说?”雷淞然嘟囔,“害我一路提心吊胆。”
“你胆子本来就不大。”王皓抽烟斗,“上次见只野猪,你哭着喊娘往树上爬。”
“那不一样!”雷淞然急了,“那猪牙比刀还长!再说我那是救我哥!要不是我引开它,他早被拱下山了!”
李治良听见这话,肩膀动了一下,但还是没回头。
王皓吐了口烟:“现在也一样。咱们五个是一伙的,谁掉链子,全得栽。”
雷淞然低头抠手指,不吭声了。
车继续往前走,坡越来越陡,马喘得厉害。龙傲天跳下车,跟着步行推车。树枝刮在车顶,哗啦啦响。
雷淞然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
“你藏啥呢?”史策瞥他一眼。
“没……没啥。”雷淞然慌忙往袖子里塞。
“拿出来。”王皓伸手。
雷淞然磨蹭半天,递过去。王皓打开一看,是半块干馍,边缘被汗浸得发软。
车厢里静了几秒。
“你还留着?”李治良终于开口,声音哑的。
“我……我没吃。”雷淞然低着头,“我就想着……万一路上谁饿了……”
李治良没说话,伸手把馍接过去,放进自己包袱最底层,压在糙米上面。
他重新抱紧木匣,这次手没那么抖了。
王皓敲了敲烟斗:“行了,都挺住。等天亮前翻过老鸦岭,就能接上正道。”
“那咱们到底去哪?”雷淞然问。
“北平。”王皓说,“但不是走官道,是穿山道。”
“为啥非得绕?”
“因为有人等着我们走大道。”史策冷笑,“你以为马旭东是瞎子?他早盯上王皓家了。”
雷淞然缩脖子:“那……那咱们现在算逃命?”
“不算。”王皓看着前方,“是调虎离山。”
“那要是他们发现跟错了车,会不会杀回来?”
“会。”王皓点头,“但他们得先找到脚印。而我们现在,已经不在他们的路上了。”
雷淞然不说话了,只觉得胸口那块馍好像还在,硌得慌。
车爬上坡顶,风猛地灌进来。远处山脊线黑乎乎的,像锯齿。
史策抬头看天:“云散了,北斗出来了。”
“能认路?”王皓问。
“能。”她指向东北,“再走三里,有个废弃猎户棚,可以歇脚。”
“不歇。”王皓摇头,“一口气赶到岔岭口。那边有条河,过河之后,车辙就乱了。”
龙傲天抹了把脸上的汗:“马快不行了。”
“换人骑马。”王皓打开皮箱,拿出一卷绳子和一把短刀,“谁会骑?”
“我会!”雷淞然举手,“放羊时候骑过骡子!”
“骡子和马不一样。”李治良皱眉。
“差不多!”雷淞然不服,“四条腿,有尾巴,会跑!”
王皓看了他一眼:“行,你骑。李治良留下看车,史策带罗盘,龙傲天断后。”
雷淞然咧嘴笑了,刚要往外爬,又被王皓按住。
“记住,”王皓盯着他,“别逞能,别乱跑。要是听见动静,立刻下马趴草里,等我们来接应。”
“知道啦!”雷淞然翻白眼,“我又不是小孩。”
“你比小孩还让人操心。”史策扔给他一块干粮,“路上饿了吃这个,别再摸别人包袱。”
雷淞然接过,脸一红,低头钻出车厢。
马牵上来,他笨手笨脚往上爬,差点摔下来,被龙傲天扶了一把。
“稳着点。”龙傲天说,“这马可是救命的。”
“放心!”雷淞然抓牢缰绳,“我雷淞然别的不行,逃跑一流!”
马启动,跑在车队前头。风吹在他脸上,带着冷意,但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身后,马车缓缓前行,车轮碾过枯叶,发出细碎声响。李治良掀起帘子,望着弟弟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王皓靠在车板上,烟斗灭了也没重点。他盯着北方的山道,眼神沉得像井水。
史策把罗盘放在膝上,铜贝随风轻晃,叮当一声。
车队隐入夜色,像一滴墨落进黑水里,无声无息。
雷淞然骑在马上,忽然觉得怀里那块馍不见了。他摸了摸衣兜,空的。
他没回头,也没喊。只是握紧缰绳,盯着前方越来越宽的山路。
马蹄声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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