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暗红色的天幕低垂,仿佛浸透了凝固的鲜血,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那股来自沼泽深处的冰冷威压,如同实质的蛛网,层层笼罩下来,将山洞附近的空间都变得粘稠、滞涩。山灵之前勃发的生机与暖意,在这股更高级、更纯粹的邪恶意念压制下,变得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阿禾背靠着岩壁,那传来的暖意此刻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吃力,仿佛一位背负山岳的老人,正在咬牙支撑。洞口那融合了龙气与山灵之力的土黄色光晕,虽然未曾破碎,却也明灭闪烁,范围被压缩回了洞口附近,不复之前的璀璨。
深坑中,那遭受重创的傀将挣扎着,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它身上崩裂的伤口处,浓郁的黑色邪气正从沼泽方向源源不断地汇聚而来,试图修复它的躯体。虽然缓慢,但那肉眼可见的恢复速度,足以让阿禾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打不死的小强……不,是打不死的臭泥巴!阿禾在心里愤愤地骂了一句,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那几乎要将她脊椎压弯的恐惧。她攥紧了手里那根已经没什么用的木矛,仿佛这样就能多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喂,大家伙,”她对着洞外那弥漫的邪恶威压方向,小声地、带着点虚张声势地嘟囔,“有本事你自己出来打啊,派个傻大个泥巴怪算什么本事?躲在后面放冷气,很了不起吗?”
自然是得不到回应的。但那冰冷的威压似乎更浓重了几分,带着一种被蝼蚁挑衅后的不悦,如同无形的冰针,刺得阿禾头皮发麻。
她缩了缩脖子,很没出息地往岩壁又贴紧了些,嘴里却不服输地继续嘀咕:“哼,装神弄鬼……等敖渊来了,看你们还敢不敢嚣张!他一口龙息就能把你们全吹回姥姥家!”
提到敖渊的名字,她下意识地又握紧了掌心的鳞片。鳞片依旧温热,甚至比刚才更烫了一点,但那呼唤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到来的迹象。
失望如同细密的潮水,再次漫上心头。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敖渊是不是遇到什么漂亮的女神仙或者龙女了?听说龙族都很风流倜傥……不对不对,他那张冰山脸,除了自己这个“柴禾丫头”,谁受得了?那就是被什么麻烦事缠住了?龙族也要开大会?或者……他迷路了?毕竟他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连烤红薯都没见过……
各种荒诞的念头在她脑子里打架,反而冲淡了些许恐惧。她甚至有点想笑,想象着敖渊顶着一张绝世容颜,却在一片云海里皱着眉头找路的模样。
就在这时,那深坑中的傀将,在吸收了大量的邪气后,猛地发出一声饱含怨毒与狂躁的嘶鸣,竟然摇摇晃晃地再次站了起来!它身上的伤势并未完全复原,碎骨参差不齐,淤泥流淌得更加肆意,但那两颗惨绿色的光斑,却燃烧着比之前更加疯狂的恨意,死死地盯住了山洞,盯住了洞内的阿禾!
显然,刚才那融合了龙气与山灵之力的一击,虽然重创了它,却也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以及它背后那存在必杀她的决心!
它不再急于冲锋,而是张开那由碎骨构成的、不成形状的巨口,浓郁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黑色邪气开始在它口中汇聚、压缩,形成一个不断旋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球!周围的空气都被扭曲,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碳化!
阿禾的汗毛瞬间倒竖!她能感觉到那黑球中蕴含的毁灭性能量,绝对远超之前的物理攻击!山灵传来的意念也充满了急促的警告!
完了完了,这家伙要放大招了!阿禾心里哀嚎一声,手忙脚乱地想举起木矛,却又绝望地放下。这玩意儿对付野猪还行,对付这种法术攻击,跟烧火棍没什么区别。
她下意识地想再次将鳞片按向洞口的光晕,却发现那土黄色的光晕在外部强大威压和内部力量消耗下,变得异常稀薄,似乎再也无法承受第二次强大的能量灌注。
怎么办?硬抗?拿什么抗?用脸吗?
就在阿禾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看那傀将口中的黑球越来越大,即将喷薄而出,连暗红色的天空都仿佛被吸引,道道细微的黑色电蛇在黑球周围窜动——
“嗷吼——!!!”
一声清越激昂、穿云裂石、蕴含着无上威严与怒意的龙吟,如同九天惊雷,毫无预兆地炸响在天地之间!
这声龙吟,与之前沉闷的天地雷声截然不同!它高亢、嘹亮,带着涤荡寰宇、震慑邪魔的浩然正气,如同最纯净的烈焰,瞬间撕裂了那粘稠压抑的邪气威压,驱散了笼罩在落霞山上空的暗红色阴霾!
龙吟声滚滚而来,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又仿佛近在耳边!声音中蕴含的磅礴力量,让整个落霞山的生灵都为之一静,连呼啸的狂风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阿禾只觉得耳朵“嗡”的一声,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而又令人心安的气息,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将她包裹!那是一种清冽、浩瀚,带着江河湖海气息的威严,是独属于敖渊的力量!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巨大的惊喜如同烟花在阿禾脑海中炸开,让她瞬间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危险,只剩下一种想要跳起来欢呼的冲动!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鼻尖酸涩,所有的委屈、害怕、等待的煎熬,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敖渊!”她带着哭腔,又带着无比的雀跃,朝着洞外大喊了一声。
洞外,那正准备喷射黑球的傀将,在这声蕴含无上龙威的咆哮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它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口中凝聚的黑球瞬间变得极不稳定,表面邪气疯狂逸散!它头上的惨绿色光斑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闪烁,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骇然!
那是源自生命层次的本能畏惧!是泥鳅面对真龙时的战栗!
它再也顾不得攻击,发出一声惊恐的哀鸣,试图中断能量,庞大的身躯下意识地就要向后蜷缩、逃窜!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龙吟响起的下一刻,一道金色的、如同流星般璀璨夺目的光芒,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破开层层铅灰色的云层,从天际直坠而下!目标,正是那试图逃跑的傀将!
金光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清晰的金色轨迹,久久不散!
“轰!!!!!!!”
金光精准无比地轰击在傀将那庞大的身躯之上!
没有想象中的僵持,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有的只是一种绝对的、碾压式的净化与湮灭!
在金光接触的刹那,傀将发出一声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凄厉尖啸,随即它那由碎骨和淤泥构成的躯体,就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汽化!浓郁的黑色邪气试图挣扎,却在金光的照耀下发出“嗤嗤”的声响,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油脂,瞬间被蒸发得干干净净!
前后不过一两个呼吸的时间,那之前还将阿禾逼入绝境、凶威赫赫的傀将,就在那璀璨的金光中,彻底化为了一缕青烟,连同它口中那未成形的黑球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残渣都没有剩下!
原地,只留下一个被金光余波冲击得扩大了一圈的焦黑深坑,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如同雨后初晴般的清新气息,那是邪气被彻底净化后的痕迹。
洞口的土黄色光晕在那金光降临的瞬间,就仿佛遇到了同源的力量,悄然隐没,重新化为了普通的岩石。那些狂舞的树根也迅速缩回岩壁,疯长的藤蔓恢复了原本的翠绿,只是那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开得更加繁盛,幽香扑鼻。
天地间,那令人窒息的邪气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暗红色的乌云开始消散,露出了后面被遮掩的、略显苍白的天空。风也变得柔和起来,轻轻拂过山林,带来劫后余生的清新。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过于震撼。
阿禾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洞外那空荡荡的、只留下一个焦坑的地面,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就……就这么没了?
那个追得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差点把小命交代了的大家伙……被敖渊隔空一招……秒了?
她知道敖渊很强,但没想到强到这个地步!这简直……简直就像是用九牛二虎之力去搬山,结果山自己长腿跑了一样离谱!不,比那还离谱!
就在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伴随着淡淡的金色光晕,如同谪仙临凡,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山洞前方。
依旧是那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衣袂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依旧是那张俊美得令人屏息的容颜,眉眼清冷,如同远山积雪。金色的竖瞳深邃如同星海,此刻正静静地望向山洞之内,落在了那个还保持着目瞪口呆表情、脸上挂着泪痕、显得傻乎乎的小姑娘身上。
敖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看到她苍白的小脸和惊魂未定的眼神,那清冷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某种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抬步,缓缓走向洞口。
阿禾直到这时才猛地回过神来,看着那个踏着焦土、沐浴着微弱天光向她走来的身影,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疯狂跳动,比之前面对傀将时跳得还要厉害!
“敖……敖渊!”她声音还带着点哽咽和激动后的颤抖,想也不想就要往外冲。
然而,她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也忘了自己刚才脱力严重。这一激动,脚下发软,一个踉跄,直接朝着地面栽去!
“啊呀!”
预想中与地面亲密接触的疼痛并未到来。
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摔倒的趋势。
阿禾抬头,正对上敖渊那双近在咫尺的金色眼眸。他微微蹙着眉,看着她,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波澜,却似乎比平时低沉了一丝:“慌什么。”
短短三个字,带着他特有的清冷质感,却像是一道暖流,瞬间熨帖了阿禾所有的不安和委屈。
她借着他的力道站稳,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嘴巴像倒豆子一样开始噼里啪啦:“敖渊你终于来了!你怎么才来啊!你都不知道那个大泥巴怪有多吓人!它追着我打!还会放臭气!差点就把我当点心给吃了!还有还有,刚才天上变得好可怕,红黑色的,还有更吓人的东西在后面……哦对了!山灵!是山灵帮了我!还有你的鳞片!它们刚才发光了,可厉害了!跟山灵的力量一起把那个泥巴怪打飞了……”
她语无伦次,又哭又笑,激动地比划着,恨不得把刚才经历的所有惊险和神奇一刻不停地全倒出来。
敖渊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扶着她肩膀的手也没有松开。他的目光掠过她凌乱的头发,沾染了尘土和泪痕的小脸,最后落在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耳朵和鼻尖上,那紧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舒展了一分。
直到阿禾说得口干舌燥,稍微停下来喘口气,他才淡淡开口,问了一句:“受伤了?”
“啊?哦,一点小伤,不碍事!”阿禾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随即又想起什么,献宝似的把一直紧紧攥在右手的木矛举到他面前,顶端那片普通的龙鳞已经失去了光泽,“你看!我还用这个戳它了!虽然没什么用……但它吓唬到它了!对吧?”
她眨巴着大眼睛,带着点寻求肯定的意味,像只刚刚经历了冒险、正向主人炫耀自己勇猛(哪怕只是虚张声势)的小狗。
敖渊的目光在那根简陋得可笑的木矛上停顿了一瞬,又落回她亮得惊人的眼眸上,沉默了片刻,才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
算是肯定了她的“战绩”。
阿禾立刻心满意足,笑得见牙不见眼,所有的恐惧和疲惫仿佛都在这一声淡淡的“嗯”中烟消云散。
她看着他,看着这张熟悉又让她无比心安的脸,只觉得满心欢喜,刚才所有的生死一线,都值得了。
“敖渊,”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依赖,“你来了真好。”
敖渊垂眸,看着那只拽住自己洁白袖口的、沾着泥土和草屑的小手,金色的瞳孔微微动了一下,终究没有拂开。
他抬眼,望向沼泽的方向,目光重新变得冷冽而深邃。
那里的邪气虽然因为傀将的覆灭和龙威的震慑而暂时退去,但那股更深沉、更强大的恶意,并未消失,只是隐入了沼泽深处,如同潜伏的毒蛇。
落霞山的危机,并未完全解除。
但此刻,阿禾顾不上那些了。她只知道,她等的人来了,她就安全了。她拽着他的袖子,仿佛拽住了全世界最坚实的依靠,心里被一种名为“踏实”的情绪填得满满的。
至于后续的麻烦……有敖渊在呢!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
她偷偷瞄了一眼身边身姿挺拔、如同玉山矗立的敖渊,心里美滋滋地想:嗯,这个高个子,还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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