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沛归属既定,双城防御体系的构想如同一阵清风,暂时吹散了笼罩在徐州上空的阴霾。下邳城内的气氛明显松弛了许多,市井街巷间,百姓们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安定之色。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真正停止涌动。
功勋制与双城体系,这两项由曹豹提出的策略,效果显着,却也像两块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不可避免地触及到了徐州原有的权力结构与人心向背。首当其冲感受到这股冲击的,并非旁人,正是刘备集团的核心支柱,掌管钱粮、与刘备关系最为紧密的糜竺。
这一日,天色向晚,夕阳的余晖将下邳城的屋瓦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曹豹刚刚从城外视察新划定的屯田区域归来,风尘仆仆,正准备回府歇息,却见一名衣着整洁、态度恭谨的仆从在府门前等候。
“曹将军,”仆从躬身行礼,双手奉上一份制作精美的拜帖,“我家主人糜别驾,备下薄酒,特请将军过府一叙,望将军赏光。”
曹豹接过拜帖,指尖触及那光滑的纸面,心中微微一凛。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糜竺,这位徐州本土豪商的代表,刘备的坚定拥护者,终于坐不住了。他的邀请,绝非简单的饮酒叙旧,而是一次关乎立场、忠诚与未来道路的试探。
“回复糜别驾,豹稍作整理,即刻便到。”曹豹面色平静,心中却已飞速盘算起来。糜竺此人,家资巨万,僮仆上万,在徐州根基深厚,更对刘备有倾家荡产追随之义,其态度举足轻重。若能取得他的理解甚至支持,联盟的内部根基将更加稳固;若与他交恶,则日后钱粮调度、内政协调,必将凭空生出无数掣肘。
片刻之后,曹豹换了一身干净的常服,来到了糜竺的府邸。与曹豹那略显简朴的宅院不同,糜府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尽显豪富之气,却又并不流于俗艳,反而透着一种经年累月积淀下的雅致。仆从引路,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处临水的暖阁。
阁内早已备好酒席,糜竺一身素色文士袍,正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渐起的暮色。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露出惯有的、温和而略显疏离的笑容。
“元显兄,冒昧相邀,叨扰了。”糜竺拱手迎上,礼节周全,无可挑剔。
“子仲兄客气了,能得子仲兄相邀,是豹的荣幸。”曹豹同样笑容可掬,还礼如仪。
两人分宾主落座,侍者悄无声息地奉上酒菜,皆是精致佳肴,可见主人用心。初时,二人只是闲聊些徐州风物、近日天气,酒过三巡,气氛似乎融洽,但真正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糜竺放下酒杯,状似随意地感慨道:“近日城中变故,真令人目不暇接。元显兄先献功勋妙法,解了将士争执;又定双城之策,安了军民之心。竺每每思之,都深感佩服。想不到元显兄不仅熟知军务,于政略、人心,竟也有如此深的造诣,与往日……呵呵,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他话语温和,但那微微的停顿和“与往日”三字,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探着曹豹的虚实。
曹豹心中明了,这是质疑他为何突然之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他举杯浅酌,坦然道:“子仲兄过誉了。豹以往或有些迂腐固执,历经生死变故,方知世事维艰,若不能顺应时势,有所改变,只怕连性命都难以保全,更遑论其他。如今曹贼虎视眈眈,徐州危如累卵,唯有上下同心,摒弃成见,方能有一线生机。豹之所为,不过是为求存而已,岂敢当‘造诣’二字。”
他将自己的变化归因于生死关头的顿悟和外部压力,合情合理,让人难以深究。
糜竺目光微闪,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随即话锋一转:“元显兄心系徐州,竺深感钦佩。只是……吕布此人,勇则勇矣,然其性反复,世人皆知。如今引其入盟,更委以北境屏障之重任,竺心中,实在难安。不知元显兄对此,可有长远之见?”
这才是糜竺真正关心的问题。他不在乎曹豹是否变了个人,他在乎的是,曹豹如此大力促成并维护这个与吕布的联盟,其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为了徐州,还是另有所图?甚至……是否与吕布有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勾连?
曹豹放下酒杯,神情变得郑重起来。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有丝毫闪烁其词,必须直面糜竺最核心的担忧。
“子仲兄所虑,亦是豹日夜思之之事。”曹豹叹了口气,语气诚恳,“温侯之性情,确如双刃之剑,用之得当,可破强敌;用之不当,反伤己身。然而,子仲兄请看当下局势,北有曹操挟天子之威,南有袁术觊觎之心,我徐州若独木支撑,可能久持?”
他不需要糜竺回答,继续道:“不能。故,需借力。温侯及其并州铁骑,便是眼下我们能借到的最强之力。此乃不得已而为之,亦是唯一可行之策。”
“至于长远……”曹豹目光扫过窗外沉沉的暮色,声音低沉却清晰,“豹窃以为,联盟之要,在于‘势’与‘制’。势者,共同之敌,共同之利。如今曹操便是我们最大的‘势’,迫使刘豫州与温侯必须并肩。制者,便是如功勋、双城、乃至日后可能设立的其他法度规矩。用‘制’来约束‘人’,用‘势’来引导‘人’。”
他看向糜竺,眼神清澈而坦荡:“豹竭力维系此盟,非是因与温侯有何私谊,而是深知,唯有此盟存在,徐州方能获得喘息之机,刘豫州方能有机会施仁政、聚民心、积粮草、练精兵。待到我方根基稳固,实力足够强大,届时,无论温侯是去是留,是友是敌,我徐州皆有应对之底气与实力!”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豹之所愿,无非是‘保徐州,安黎民’六字。助刘豫州成就大业,便是保徐州最好的途径。在此途中,任何能增强我方力量、削弱敌方威胁的人和事,豹都愿去尝试,去推动。此心,天地可鉴。”
暖阁内一片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糜竺静静地听着,脸上惯有的温和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他仔细品味着曹豹的每一句话,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曹豹没有空谈忠义,而是冷静地分析了利害,指出了现实的残酷和联盟的必要性,更提出了用“势”与“制”来驾驭局面的思路。最关键的是,他明确地将刘备的“大业”与“保徐州”紧密联系在一起,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最终目的。
这番话语,既有现实主义的冷静,又不乏对长远目标的追求,更透着一股难得的坦诚。
良久,糜竺缓缓吐出一口气,亲自执壶,为曹豹斟满一杯酒,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这一次,那笑容里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真诚。
“元显兄一席话,真如醍醐灌顶,令竺茅塞顿开。”糜竺举起酒杯,“是竺狭隘了,只虑及眼前隐患,未看清大局深远。保徐州,安黎民,亦是我主刘豫州之夙愿。为此目标,纵有风险,亦值得一试。来,竺敬元显兄一杯,愿我等同舟共济,共克时艰!”
两只酒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声脆响,意味着糜竺暂时打消了对曹豹的疑虑,初步认可了他在联盟中的角色和作用。他或许还未完全信任曹豹,但至少,他愿意相信,曹豹目前所做的一切,与刘备集团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
离开糜府时,夜色已深。凉风拂面,曹豹感到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轻松。通过了糜竺的试探,等于是在刘备集团最核心的圈子里,为自己打开了一扇门。
然而,他抬头望向夜空,星子稀疏,月色朦胧。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未来的路上,还有更多的试探、更多的挑战在等待着他。联盟的粘合剂,并不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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