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安全洞穴内,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仅有维生舱规律的低声嗡鸣、厉霆渊因伤痛而不时发出的沉重呼吸,以及“观察者”队员检查装备时发出的细微金属碰撞声,打破这片死寂。
墨鸦如同石雕般守在洞口阴影处,面罩下的传感器持续扫描着外部环境,电子脑处理着所有可能的风险参数。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却始终分了一缕在洞穴深处那个躺在隔热垫上的身影——沈厌。
她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得透明,仿佛一碰即碎。皮肤下那些诡异的银色纹路并未完全消退,如同蛰伏的毒蛇,在“凝神素”的压制下暂时停止了蔓延,却依旧散发出令人不安的微弱波动。她的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在监测仪的屏幕上划出微弱而危险的曲线。
然而,在墨鸦那经过强化的感知中,沈厌的状态却并非纯粹的濒死。在她体内,在那片被恐怖反噬力量摧毁的意识废墟深处,似乎正有一种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的“东西”,在顽强地搏动。那不是生命力的复苏,更像是一种……本质的蜕变,或者说,是毁灭中孕育的新生。这感觉极其隐晦,连他也无法准确判断其性质,只是本能地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四个小时的休整时间转瞬即逝。
“准备出发。”墨鸦的声音通过内部频道响起,冰冷而不容置疑。
一名队员迅速将必要的物资整理分装,另一人则协助厉霆渊,给他的伤腿注射了强效镇痛剂并进行了加固处理,让他能够勉强依靠一根临时制作的金属拐杖短距离移动。维生舱被再次启动反重力装置,悬浮在离地一尺的高度。
墨鸦走到沈厌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再次抱起。入手的感觉依旧轻盈,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重量”,并非物理上的,而是某种能量层面的沉淀感。他没有多言,只是调整了一下抱姿,让她能更舒适一些。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临时安全点,再次投入荒原冰冷的夜色中。
墨鸦选择了一条极其隐蔽且难行的路线,并非直线前往所谓的“遗忘峡谷”,而是先向北迂回,穿过一片布满放射性残渣和不稳定地质结构的旧时代城市废墟。这里曾是文明的坟场,扭曲的钢筋混凝士骨架在惨白的月光下如同巨兽的尸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辐射尘和腐臭。
“为什么走这里?”厉霆渊拄着拐杖,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处的剧痛,汗水浸湿了额发,但他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通过内部频道询问。
“混淆踪迹。”墨鸦言简意赅,“‘收割者’不是傻子,他们一定会扩大搜索范围。这片废墟辐射干扰强,地质复杂,能有效掩盖我们的能量信号和足迹。而且……有些老朋友,喜欢在这里‘觅食’,或许能给他们制造点麻烦。”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一栋半塌的摩天楼阴影里,就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无数指甲刮擦玻璃的窸窣声。几对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是“蚀骨者”!一种以金属和有机物为食、成群活动、性情凶残的变异虫群!
“保持队形,不要停下!”墨鸦低喝,抱着沈厌的速度丝毫未减,反而加快了几分。他空着的右手已然握住了那把哑光匕首。
两名观察者队员立刻护卫在队伍两侧,手中的紧凑型脉冲枪对准了黑暗中的幽绿光点。厉霆渊也强忍不适,举起了配备给他的自卫手枪。
虫群如同黑色的潮水般从废墟各处涌出,它们个体不大,约莫家犬大小,甲壳闪烁着油腻的黑光,口器开合间露出层层叠叠、高速旋转的利齿,足以轻易撕开装甲。
脉冲枪射出的蓝色光弹精准点射,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只“蚀骨者”炸成碎片。但更多的虫群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它们似乎对能量攻击有一定的抗性,甲壳异常坚硬!
一只“蚀骨者”突破了火力网,猛地扑向背着维生舱的队员!那名队员临危不乱,一个侧身避开扑击,同时肘部弹出的高热切割刃瞬间弹出,直接将那只虫子拦腰斩断,焦糊味弥漫开来。
另一只则试图从侧面攻击厉霆渊!厉霆渊眼神一冷,拐杖猛地杵地稳住身形,受伤的右腿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他持枪的手稳如磐石!
“砰!”
子弹精准地射入了那只“蚀骨者”张开的口器深处,从内部将其脑组织搅碎!
然而虫群数量太多,它们似乎被维生舱散发的微弱能量和沈厌身上那不稳定的波动所吸引,前仆后继!
就在一只体型格外硕大、甲壳呈现暗金色的“蚀骨者”头领,振动着翅膀,如同炮弹般射向被墨鸦抱在怀中的沈厌时——
一直闭目昏迷的沈厌,眉头忽然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与此同时,在她那片破碎的意识海深处,那点于毁灭余烬中悄然孕育的、微弱的秩序星火,仿佛被外界的危机刺激,猛地跳动了一下!
没有强大的能量爆发,没有规则的扭曲。
但一股极其细微、却带着某种绝对“排斥”与“静滞”意味的波动,以沈厌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范围极小,仅能覆盖她周身一米左右。
那只疾射而来的暗金色“蚀骨者”头领,在进入这个无形力场的瞬间,动作猛地一僵!它那高速振动的翅膀仿佛陷入了粘稠的胶水,变得迟滞无比;它那充满毁灭欲望的幽绿复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某种“绝对秩序”的茫然与畏惧!它就像一只撞上了无形玻璃的飞虫,所有的动能和凶戾都在瞬间被剥夺,“啪嗒”一声,笨拙地掉落在沈厌脚边的尘土里,挣扎着,却一时无法起身。
这诡异的一幕让正在激烈交火的众人都是一愣。
墨鸦猩红的光学镜猛地聚焦在沈厌身上,又扫过那只在地上徒劳挣扎的虫王。他感知到了!刚才那一瞬间,从沈厌身上散发出的、绝非她自身原有能力的奇异波动!
“走!”墨鸦当机立断,不再恋战。沈厌身上发生的变化未知,且极不稳定,必须尽快离开!
队员们也反应过来,集中火力清开一条通路,护卫着队伍快速穿过这片危险的废墟。那些“蚀骨者”似乎被头领的诡异遭遇震慑,追击的势头明显一滞,最终不甘地消失在废墟深处。
摆脱虫群后,队伍在一片相对安全的断裂高架桥墩下短暂休整。
厉霆渊靠着冰冷的混凝土桥墩,剧烈喘息,伤腿的疼痛让他几乎虚脱。他看向被墨鸦轻轻放下的沈厌,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担忧。“刚才……那是……”
墨鸦蹲在沈厌身边,再次进行检测,电子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的意识在自发防御。那股力量……很奇特,并非简单的能量屏障,更像是一种……领域性的规则排斥。但极其不稳定,且消耗的是她本已濒临崩溃的生命力。”他抬起头,看向厉霆渊,“我们必须更快抵达前哨站。她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下一次,可能就直接燃尽她了。”
厉霆渊的心狠狠一沉。
休整片刻后,队伍再次出发。这一次,墨鸦选择了更直接的路线,朝着东方那片在地图上被标记为深红色、被称为“遗忘峡谷”的区域疾行。
越是靠近峡谷区域,周遭的环境变得越发诡异。植被开始变得稀疏而扭曲,岩石呈现出不自然的紫黑色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铁锈混合着腐殖质的甜腥气味。就连无处不在的辐射尘,在这里似乎也变得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低沉的背景嗡鸣声,仿佛大地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遗忘峡谷……旧时代大战的最终战场之一,据说这里的地质结构和能量场都被彻底扭曲,充满了空间裂隙和现实不稳定点。”墨鸦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带着警告,“跟紧我的脚步,不要触碰任何看起来不自然的东西,包括光线和声音。”
队伍变得异常沉默,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抵达了峡谷的边缘。
站在陡峭的崖壁向下望去,峡谷内部并非一片漆黑,反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如同极光般变幻不定的彩色光雾,这些光雾扭曲流动,将峡谷深处的景象遮掩得朦朦胧胧。那低沉的嗡鸣声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仿佛来自峡谷的最深处。
一条狭窄的、仿佛被巨斧劈出的小径,蜿蜒向下,通向那光怪陆离的迷雾深处。
“前哨站,就在峡谷中段,一个相对稳定的‘气泡’区域内。”墨鸦指着那条小径,“这条路,是唯一已知的相对安全通道。但是……记住,在这里,你看到的,听到的,甚至感觉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守住本心,跟着我。”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沈厌,率先踏上了那条通往“遗忘”之地的险峻小径。
厉霆渊拄着拐杖,看了一眼怀中依旧昏迷、却仿佛背负着更多秘密的沈厌,又看了一眼那变幻莫测的峡谷,咬了咬牙,紧跟而上。
两名队员护卫着维生殿,小心翼翼地跟在最后。
他们的身影,很快就被那流动的彩色光雾吞没,消失在那片连时间和空间都可能错乱的禁忌之地。
而在沈厌的意识深处,那点新生的秩序星火,在接触到峡谷边缘那扭曲的能量场时,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跳动得更加频繁了一些。一些更加破碎、更加古老、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碎片,如同深海的泡沫,开始在她混乱的思维中,悄然上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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