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猎犬被吞噬后留下的金属残渣,如同冰冷的灰烬,无声地诉说着林枫右臂那令人心悸的力量。空气中弥漫着短暂的死寂,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沉重。厉霆渊看向林枫的眼神中,那份忌惮已转化为几乎不加掩饰的警惕,他下意识地挪动脚步,与林枫拉开了些许距离。
白鸦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依旧冷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审慎:“能控制吗?哪怕只是抑制它的自主反应?”
林枫脸色苍白,尝试将意念集中在那布满荆棘纹路的右臂上。他能感受到其中澎湃而陌生的生命力量,它们如同被圈养的野兽,表面上平静,内里却涌动着自行其是的野性。刚才吞噬机械猎犬带来的那丝“饱腹感”正在缓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并非饥饿,而是对秩序与结构,对能量与物质的某种本能觊觎。
“很难。”林枫声音沙哑,额角渗出冷汗,“它像是有自己的……‘本能’。防御和吞噬,都是它维持自身存在的方式。我只能勉强用意志约束它不主动攻击,但如果有东西被它判定为‘威胁’或……‘养料’,它很可能还会失控。”
这个答案让众人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他们身边不仅带着两个昏迷的伤员,还带着一个极度不稳定、敌我不分的活体炸弹。
“必须找到办法。”沈厌紧握着林枫完好的左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和支持,但她的指尖也在微微发凉,“守夜人提到‘观星塔’,那里或许有线索。我们不能停下。”
“那就快走!”厉霆渊烦躁地低吼,独臂紧了紧扛着的巴顿,“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谁知道还有多少铁疙瘩闻着味过来!”
队伍再次启程,气氛却已截然不同。原本相互扶持的默契蒙上了一层阴影,每个人都下意识地留意着林枫右臂的动静,行走间多了几分刻意的避让。林枫本人则承受着双重的压力——身体的伤痛与精神的持续流失,以及来自同伴那无声的、日益增长的隔阂与恐惧。
他们沿着废弃的通道继续深入“遗忘回廊”。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冰冷的金属墙壁逐渐被一种暗蓝色的、带着微弱荧光的不规则岩层所取代,空气中那股金属锈蚀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潮湿的、带着淡淡腥甜和腐朽植物的气息。那种低频的嗡嗡声也变得清晰起来,仿佛源自岩层深处,与脚下地面的微弱震动同步。
“我们可能正在离开旧都城的核心工业区,进入更古老的地质结构。”白鸦观察着环境,低声道,“小心,这种未知区域往往隐藏着不同于机械造物的危险。”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越来越陡。两侧岩壁上的蓝色荧光苔藓逐渐增多,提供了一些微弱的光源,映照出脚下湿滑、布满碎石的路径。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向下塌陷形成的裂口,裂口下方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只有那低频的嗡嗡声从深渊中清晰地传来。
裂口边缘,几条由粗大、锈蚀的金属管道和断裂的结构梁构成的“桥梁”,歪歪扭扭地横跨其上,通往对岸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这些桥梁看起来极不牢靠,上面覆盖着滑腻的蓝色苔藓和某种粘稠的、如同蛛网般的白色菌丝。
“只能从这里过去。”白鸦检查了最近的一条管道桥,用脚试探了一下,锈蚀的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次只能过一个人,尽量轻,保持距离。”
背负伤员的白鸦和厉霆渊率先出发,他们小心翼翼地踩在滑腻的管道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沈厌紧随其后。林枫走在最后,他不仅要克服左腿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还要分神压制右臂那蠢蠢欲动的本能——下方深渊中传来的某种原始、混乱的能量波动,似乎对那荆棘手臂有着微弱的吸引力。
就在林枫走到桥梁中段时,异变再生!
“咔嚓!”
他脚下的一截锈蚀管道无法承受重量,猛然断裂!林枫身体瞬间失衡,向着黑暗的深渊坠去!
“林枫!”沈厌惊恐回头,伸手欲抓,却已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林枫那失控的右臂再次自主行动!但它这次的目标并非攻击,而是求生!手臂上的荆棘纹路爆发出翠绿光芒,数条粗壮的、如同活化藤蔓般的能量触须猛地射出,并非射向同伴或桥梁,而是狠狠扎入了裂口侧壁那些覆盖着的、厚厚的白色菌丝网络之中!
“噗!”
触须深深嵌入菌丝层,强大的拉力瞬间止住了林枫下坠之势,将他悬挂在半空!然而,就在荆棘触须与菌丝网络接触的刹那——
“嗡!!!”
一股远比之前清晰、庞大、混杂着无数混乱意念和信息片段的洪流,顺着那能量触须,猛地逆冲入林枫的右臂,进而粗暴地灌入他的脑海!
“啊啊啊——!”
林枫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这一次并非源于肉体疼痛,而是意识被强行入侵、几乎要被撑爆的恐怖感受!
他“看”到了!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流,而是无数破碎的、充满绝望的画面与情绪:
· 疯狂的呓语: “……光辉之主……吞噬星辰……吾等皆为薪柴……”
· 毁灭的景象: 巨大的、如同活体战舰般的阴影掠过天空,播撒下黑色的雨,生命在雨中枯萎、畸变。
· 挣扎的实验: 穿着古老样式防护服的人影,在布满符文的实验室里,对着一个扭曲的血肉与机械结合体,发出崩溃的哭喊:“……不行!‘融契’无法稳定!它在排斥!在尖叫!”
· 最后的祈祷: 一座即将被黑暗吞没的高塔顶端,披着星纹长袍的祭司仰望崩塌的星空,喃喃自语:“……记录……必须记录下来……等待……余火重燃……”
· 冰冷的宣告: 一个毫无感情的、与“议会”风格迥异,却同样充满绝对掌控欲的声音响起:“……确认‘灵能低语’污染扩散。执行‘寂静纪元’协议,封存‘灵骸之巢’……”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充满了古老、蛮荒、以及一种与当前“深渊”污染截然不同,却又同样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它们仿佛是被这片土地、被这庞大的菌丝网络所吸收、记录的,属于某个更久远时代的“记忆”!
而这些混乱信息中,一个反复出现的、带着地理坐标意味的名称,如同灯塔般在信息的洪流中闪烁——“灵骸之巢”!
与此同时,林枫右臂的荆棘触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贪婪地汲取着菌丝网络中蕴含的某种微弱却精纯的灵性能量!翠绿的光芒越来越盛,甚至隐隐压过了岩壁上的蓝色荧光!那持续消耗林枫精神力的感觉竟短暂地减轻了,仿佛这菌丝网络的能量,是比机械造物更“对口”的养料!
“林枫!抓住!”白鸦和厉霆渊已经冲到对岸,迅速固定好伤员,将绳索抛下。
沈厌不顾危险,趴在断裂的管道边缘,伸手试图去够林枫。
林枫强忍着意识被撕裂般的痛苦,用还能动的左手死死抓住绳索。右臂的荆棘触须似乎也“满足”了,缓缓从菌丝网络中收回,缩回手臂,纹路的光芒逐渐平复,只是那金绿色的色泽,似乎变得更加深邃、更加……“饱足”。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林枫拉了上来。他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眼神涣散,脑海中依旧回荡着那些古老的疯狂呓语和毁灭景象。
“你怎么样?发生了什么?”沈厌急切地问道,用手帕擦拭他额头的冷汗。
林枫艰难地聚焦视线,看向对岸岩壁上那庞大的、依旧在微微搏动的白色菌丝网络,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那菌丝……不是植物……它是一个……记录者……一个储存了某个失落纪元记忆的……活体数据库!”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烙印在意识深处的名字:
“它记录的毁灭,与‘深渊’不同……它提到了……‘灵骸之巢’!”
“而我的手臂……它刚刚……‘读取’了那些记忆,并且……吞噬了那里的能量。”
他抬起那只仿佛“饱餐”一顿后略显慵懒、却更显神秘的荆棘右臂,眼中充满了混乱与惊悸。
“这条手臂……不仅能吞噬金属和能量……它似乎……还能从这些古老的‘遗迹’中……汲取信息和力量……”
新的发现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信息,却也带来了更深的谜团和恐惧。林枫的右臂,这台不受控制的“共生体”,其能力和本质,似乎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诡异和可怕。
前路,通往“观星塔”的路径,似乎也与这刚刚获悉的“灵骸之巢”,产生了某种未知的、危险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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