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接下来去哪？”林溪终于打破沉寂，声音沙哑。安遥指明了方向——自由群岛城邦，寻找“银币诊所”的“鲸骨”，获取能根除陆沉体内毒素和污染的血清。但那地方听起来比旧港更加遥远和危险。
陆沉闻声转过身，雨水在他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
“在去自由群岛之前，必须先弄清楚这里面有什么。”陆沉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老K用命换来的东西，绝不会只是‘星尘号’的普通维护日志。它可能是指向‘深渊之眼’真正核心，或者……我母亲下落的钥匙。”
他的目光落在硬盘上，眼神复杂。那里有对真相的渴望，有对牺牲者的沉重，也有一丝……近乎畏惧的迟疑。
“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并且能读取这种可能经过特殊加密或物理损坏设备的地方。”陆沉继续说，视线扫过周围破败的环境，“旧港的‘数据坟场’，或许可以。”
“数据坟场？”林溪蹙眉。她听说过这个地方，位于旧港区地下深处的一片巨大废弃数据中心，据说里面堆满了被时代淘汰的服务器和存储设备，是黑客、情报贩子和各种见不得光的数据交易者的聚集地，同时也充斥着物理和网络上的双重危险。
“那里鱼龙混杂，但有一个‘管理员’，代号‘摆渡人’。他只认钱和稀缺的数据，不问来历。”陆沉解释道，“他有办法读取几乎任何形式的存储介质，只要付得起代价。”
没有更好的选择。两人稍作休整，再次潜入雨幕。根据陆沉的指引，他们穿过一片被废弃管道和坍塌围墙封锁的区域，找到了一个隐蔽的、通往地下的维修井盖。井盖沉重，推开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股混合着尘埃、臭氧和某种电路板烧焦后的怪异气味涌了上来。
顺着锈蚀的梯子向下，仿佛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数据坟场”并非想象中堆满废铁的仓库，而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地下空间。高耸的服务器机柜如同沉默的金属墓碑，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一眼望不到头。许多机柜早已断电，外壳布满锈迹和灰尘，线缆像枯萎的藤蔓般垂落、纠缠。仅有少数区域还闪烁着零星的光芒，那是仍在运作的非法服务器节点，如同墓地点缀的鬼火。
这里的精神污染残留似乎很弱，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无数废弃数据、被遗忘信息包裹的窒息感。林溪的共感在这里捕捉不到太多强烈的情绪，只有一种庞大的、空洞的“虚无”和“终结”的意味。
陆沉对这里似乎并不陌生，他带着林溪在巨大的机柜迷宫中穿行，避开地面上散落的线缆和零件。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在坟场深处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他们看到了“摆渡人”。那是一个坐在改装轮椅上的干瘦老头，头发稀疏花白，戴着一副厚重的、镜片不断刷新着数据流的智能眼镜。他身后是一个由数个仍在运作的服务器机柜和无数屏幕组成的“王座”，屏幕上滚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和监控画面。
听到脚步声，“摆渡人”抬起头，智能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陆沉和林溪，最后停留在陆沉手中的硬盘上。
“稀客，”他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陆家的少爷，也会光临我这废品回收站？”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嘲弄，显然认出了陆沉。
陆沉没有在意他的态度，直接将硬盘放在对方控制台的一个空位上。“读取它，恢复所有数据，价格你开。”
“摆渡人”伸出干枯的手指，拿起硬盘，仔细端详着外壳上的血迹和磨损痕迹，又连接了几个接口进行初步检测。“物理损伤，老式接口，自定义加密协议……有点意思。”他嘟囔着，镜片上的数据流更快了，“这玩意儿是从哪个棺材里挖出来的？里面的数据……味道很‘冲’啊。”
他所谓的“冲”，林溪通过共感，隐约捕捉到一丝——那是一种混杂着极度恐惧、疯狂，以及某种非人窥视感的数据残留意念，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少废话，能不能读？”陆沉语气冷硬。
“摆渡人”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在这坟场，还没有我‘摆渡’不了的数据。不过，代价嘛……”他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以及一个附加条件——“我要这数据里，关于‘自由群岛第七实验室’网络拓扑图的所有原始副本。”
陆沉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显然这个附加条件触及了某些关键。但他没有犹豫：“可以。尽快。”
交易达成，“摆渡人”不再多言，双手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起来。无数线缆连接到硬盘上，屏幕上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整个过程中，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时而凝重，时而惊讶，甚至偶尔会闪过一丝……恐惧。
林溪和陆沉默默等待着，坟场深处的死寂和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形成诡异对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紧张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
突然，所有的屏幕猛地一暗！
紧接着，一段极其模糊、晃动剧烈的黑白监控视频被强制播放出来！
同时，一个经过严重干扰、断断续续的男声响起，充满了绝望：
“……观测体……活性异常……超越阈值……它们不是喂鱼……是喂……灯塔……眼睛在……在看……”
话音戛然而止。
屏幕再次陷入黑暗，只剩下硬盘读取指示灯在疯狂闪烁，发出不祥的红光。
“摆渡人”猛地拔掉了所有连接线，脸色煞白，大口喘着气，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妈的……这玩意儿……这玩意儿是活的！它在反抗读取！里面藏着……藏着不该被唤醒的东西！”
他惊恐地看着那块仿佛在微微发热的硬盘，又看向陆沉和林溪，眼神里充满了忌惮。
“数据……我只恢复了一部分，核心区块被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活性加密锁死了！强行破解，可能会引发数据层面的‘污染’扩散！”他声音颤抖，“拿走它！立刻！你们的交易……取消了！钱我不要了！”
陆沉脸色铁青，一把抓起那块变得滚烫的硬盘。林溪的心脏也在狂跳，刚才那段视频和绝望的遗言，与她在“鲎壳”仓库感受到的冰冷恶意如出一辙。
它们不是喂鱼……是喂……灯塔的眼睛……
老K用生命留下的，不仅仅是指向自由群岛的线索，更是一个关于“深渊之眼”恐怖本质的血色警告。
而这块硬盘本身，似乎也成了某种不祥的载体。
数据坟场的哀歌，刚刚奏响了第一个音符。更深的谜团与危险，已随着这段被强行唤醒的亡者之音，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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