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油灯下,母亲正在做着缝补着衣服,陈孝斌在姐夫家找了一本《三国演义》,津津有味地在灯下看起来。
他看了一会,突然放下书,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昨天在城门口看见县里贴的征民兵红榜,像一颗火星子,“噗” 地一下点燃了他心里头一直没处搁的热血。
“娘,我想去报名。” 陈孝斌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日本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咱不能总躲在后面。
我虽曾是个唱戏的,又是个推拿的,但我也是个堂堂的中国人!我这双手,不光能唱戏推拿,也能拿枪杆子!”
娘手里的针线 “啪嗒” 掉在了炕上,她看着儿子年轻而执拗的脸庞,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孝斌啊,娘知道你心善,也有血性。可打仗不是唱戏,是要死人的啊!你爹走得早,你姐嫁人了,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说着,眼圈就红了。
“娘!” 陈孝斌上前一步,握住母亲粗糙的手,“正因为爹走得早,您拉扯我不容易,我才更不能让小鬼子欺负到咱们头上来!”
“您放心,我学过几年把式,推拿也练得手上有劲儿,我不会轻易出事的。等把鬼子打跑了,我就回来给您养老,还接着给人推拿,唱戏给您听!”
他看着母亲,眼神里充满了恳求与决心。娘看着儿子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光彩,那是一种被理想和爱国情怀点燃的光芒。
她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罢了,娘懂你。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要去,就去吧!只是…… 只是要照顾好自己,娘在家等你回来。”
“哎!娘!” 陈孝斌激动地叫了一声,眼眶也热了。
就在这时,门帘一挑,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孝斌哥,伯母!”
进来的是英子,这姑娘性子大咧、爽朗,一双大眼睛总是忽闪忽闪的,透着机灵劲儿。
“英子啊,快进来坐。” 陈母连忙招呼。
英子却没坐,她脸上带着一种少见的庄重和兴奋,扬了扬手里的一个红袖章,上面用黄线绣着 “县妇女抗敌协会” 几个字。
“伯母,孝斌哥,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报名参加县妇女抗敌协会了!以后,我也要为打鬼子出一份力!” 英子的声音清脆响亮。
陈孝斌一愣:“妇女抗敌协会?英子,你……”
“怎么了?” 英子瞪起大眼睛,“只许你们男人去当兵打鬼子,我们女人就只能在家待着吗?我们妇女抗敌协会,要组织妇女们做军鞋、筹军粮、搞宣传,一样能上前线,支援抗日!”
陈母听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英子这丫头,有志气!好,好!”
英子看了看陈孝斌,又看了看伯母微红的眼眶,大致猜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她走到孝斌哥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孝斌哥,我猜,你也报名参军了吧?”
陈孝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点了点头:“嗯,跟娘商量好了。”
“好样的!孝斌哥!” 英子眼睛一亮,“那以后,你在前线打鬼子,我在后方支援你!咱们一个拿枪,一个拿针线,一起把小鬼子赶出中国去!”
“对!一起把鬼子赶出去!” 陈孝斌被英子的情绪感染,也大声说道。
昏黄的油灯下,两代人,三颗火热的心,因为共同的敌人和共同的信念,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窗外,虽然夜色深沉,但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1938 年 3 月,料峭的春寒尚未完全褪去,但台儿庄大捷的消息如同一声春雷,瞬间炸响在这座饱受战火威胁的北方小县城。
压抑了许久的人们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县城里到处是奔走相告的身影,平日里沉寂的街道此刻人声鼎沸,锣鼓声、鞭炮声、孩子们的欢呼声以及大人们激动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汹涌的暖流,暂时冲刷掉了战争带来的阴霾和绝望。
陈孝兰家的杂货铺,也被这股喜悦的浪潮淹没了。
“大捷!大捷啊!咱们国军在台儿庄打了大胜仗啦!” 邻居大强子在院墙外高声喊着,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狂喜。
正在院子里劈柴的英子爹猛地停下了手中的斧头,愣了片刻,随即脸上绽放出难以置信的笑容。
他扔下斧头,大步流星地跑到门口,正碰上隔壁的张大娘领着两个孩子,还有同院的婶子大娘们,都涌了过来。
“娘!听到了吗?打胜仗了!歼灭了一万多鬼子!” 陈孝兰平日里总是愁眉不展,此刻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声音都有些发颤。
“真的?孝兰!” 娘的心脏怦怦直跳,看向女儿孝兰。
“大娘,千真万确!”街坊大强子声音洪亮的说。大强子是个木匠,手巧心细,此刻激动得满脸通红。
“刚才我在街面上,听茶馆说书的先生讲的,说是咱们第五战区的李宗仁司令亲自指挥的,打得鬼子屁滚尿流,把他们的指挥部都端了!”
“哎哟喂!老天爷保佑啊!” 同院的张婶子拍着大腿,抹起了眼泪,“可算出了口恶气了!这些杀千刀的小鬼子,害得我们有家不能回……”
“是啊是啊,” 旁边的李大娘也附和道,“这下,咱们是不是就能过几天安稳日子了?”
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插了进来:“娘,嫂子,婶子们,你们也听说了?”
“大家快看,是刘英回来了。”张婶激动地说。
挤在人群里的陈孝斌抬头看,只见英子俏生生地站在铺子门口,脸蛋因为激动和一路小跑而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苹果。
“英子”,陈孝斌忍不住喊出了声。
“孝斌哥,你也回来了。”英子的眼中满是惊喜。
“孝斌也回来了。”孝兰指给母亲看。
“娘,姐,我们回来了。”他们一起向着孝兰和陈母走了过来。
“走,进屋说。”孝兰满脸欢喜,一手挽着娘,一手拉着英子,进了屋。
陈孝斌看着英子明亮的大眼睛,心里莫名一动,咧嘴笑道:“英子,这下可好了,小鬼子也不是铁板一块,咱们中国人一定能打赢他们,让他们滚出去!”
英子用力点点头,眼里闪烁着光芒:“嗯!孝斌哥,我刚才在街上,看到好多人举着小红旗游行呢,喊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可热闹了!
“你们看到墙上贴的画报了吗?那是我们妇女抗敌协会画的,上面画着鬼子被打得抱头鼠窜的样子,可解气了!”
“哈哈,我也去看看!” 陈孝斌说着就要往外跑。
“哎,孝斌,先别急着跑!” 姐姐陈孝兰拉住他,“这大喜事,家里得做点好吃的,庆祝庆祝!你去街上看看,能不能买点肉回来,咱们包饺子!”
“好嘞!” 陈孝斌爽快地答应,又看了一眼英子,“英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街上可热闹了。”
英子脸颊微红,看了一眼陈母。陈母笑道:“去吧去吧,你和孝斌一起去,沾沾喜气!路上注意安全。”
“嗯!” 英子乖巧地应了一声,跟着陈孝斌走出了院子。
街上果然是人山人海,彩旗飘扬。人们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笑容,互相拱手道贺。
有自发组织的秧歌队,敲锣打鼓,扭着欢快的舞步;有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站在高台上慷慨激昂地演讲,号召大家团结起来,抗日救国;孩子们则追逐嬉闹,手里拿着小风车,跑得满头大汗。
陈孝斌和英子随着人流慢慢走着,不时被路边的景象吸引。
“孝斌哥,你看那边,好多人在听演讲呢!” 英子指着不远处一个高台。
“嗯,讲得真好!” 陈孝斌凝神听了几句,“要是全国人民都能这么齐心,小鬼子肯定待不长!”
他转头看向英子,“英子,你说,等把鬼子打跑了,咱们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英子仰起笑脸,憧憬着说道:“到那时候,我和爹娘就能回到乡下老家,我们可以重新盖房子,有自己的地,种好多好多粮食。
孩子们能安安稳稳地上学,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她顿了顿,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声音低了些,“还能…… 还能像现在这样,街上热热闹闹的,都是欢喜的声音。”
看着英子纯真的脸庞和眼里对未来的向往,陈孝斌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觉得,这个平日里有些羞涩的小姑娘,此刻在胜利的喜悦映衬下,格外动人。
他一直觉得英子是个好姑娘,勤快、懂事,心灵手巧,对人也和善。
这半年来,住在姐姐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也渐渐熟悉。只是以前总被生活的愁苦和对战争的担忧笼罩着,他从未敢往深处想。
今天,这突如其来的大捷,仿佛也打开了他心中某个尘封的角落。他鼓起勇气,轻声说:“英子,等抗战胜利了,我…… 我想盖一间大瓦房,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英子的心猛地一跳,脸颊更红了,她偷偷瞟了一眼陈孝斌,见他正看着自己,眼神真诚而热烈,连忙低下头,小声说:“孝斌哥,你会找到好媳妇的。”
陈孝斌见她没有躲闪,胆子更大了些,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脱口而出:“英子,我觉得…… 你就是个好姑娘。等赶走了鬼子,我…… 我想娶你做媳妇,你愿意吗?”
这话一出,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瞬间消失了。英子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地看着陈孝斌,嘴唇微微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像火烧一样,心快要跳出胸腔了。其实,她对这个沉默寡言但正直可靠、又会照顾人的孝斌哥,早已心生好感,只是女儿家脸皮薄,从未表露。
陈孝斌见她不说话,心里有些打鼓,难道是自己太唐突了?他紧张地看着英子,手心都冒出了汗。
过了好一会儿,英子才低下头,用细若蚊子的声音 “嗯” 了一声。
“你说啥?我没听清。” 陈孝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英子抬起头,脸颊绯红,眼神却带着一丝坚定,她看着陈孝斌的眼睛,又轻轻 “嗯” 了一声,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陈孝斌的心脏猛地颤动了一下,一股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他。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一把抓住英子的手:“英子!你答应了?太好了!太好了!”
英子的手被他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握着,心里既羞涩又甜蜜,轻轻 “嗯” 了一声,任由他牵着。
阳光透过树的缝隙洒下来,照在两个年轻人充满希望的脸上。周围依旧是鼎沸的人声和欢庆的锣鼓,但在他们眼中,仿佛只剩下彼此。
台儿庄的大捷,不仅给苦难中的中国带来了胜利的曙光,也为这对在乱世中相识相知的年轻人,带来了爱情的契机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盼。
几个月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陈孝斌和英子在姐姐(嫂子)、姐夫(哥哥)的帮衬下,简简单单地办了婚事。
没有丰厚的聘礼,没有奢华的宴席,只有一床新被褥,几件粗布新衣,简单的婚席和乡邻、亲人们真诚的祝福。
虽然战争的阴云仍未散去,但陈孝斌和英子的心中,都充满了对未来的信心。
他们相信,只要团结一心,坚持下去,胜利终将到来,好日子也一定会像台儿庄大捷带来的喜悦一样,如期而至。
他们将携手并肩,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共同迎接属于他们,也属于所有中国人的光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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