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在文华殿批阅奏章,一个心腹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小爷!不好了!三皇孙在暖阁顶撞陛下,陛下……陛下动了雷霆之怒!”
朱标手中的朱笔“啪”地掉在奏疏上,猛地站起,眼前一黑。允熥平时看着老实,怎敢去捋父皇的虎须?父皇那脾气……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他几乎是跑着赶往乾清宫的,刚到暖阁门外,便听到里面传来儿子在哭诉:
“您就晓得您的大明江山!我问您,是您的大明江山要紧,还是我爹的命要紧?要是让您在大明江山和我爹性命之间选一个,您选哪个?!”
朱标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我瞧您就不是我亲爷爷!您要是亲爷爷,怎么不知道心疼我爹?非把他累死不可吗?等他真累出个好歹,您想哭都找不着地方!
我爹连牛马都不如,牛马都歇冬,我爹从年头干到年尾,连三天都歇不了。天天起五更,睡半夜,累得都脱相了,您看不见吗?不心疼吗?"
这……这简直是翻天覆地、大逆不道之言!朱标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这孽障,怎敢如此妄言!不严惩,何以正纲常?
然而怒气之下,另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却占据了他的心。
儿子的话混账无比,却像一把钝刀子戳进了他内心不愿触及的角落。
“起五更睡半夜,人都累脱相了”……
“牛马都歇冬”……
是啊,真的太累了。
肩上的担子比山还沉重,案牍劳形,政务如麻,近来咳嗽不止,精力大不如前。
再苦再累也从未对人言说,在父皇面前更是强打精神,不敢流露半分怯懦。
却没想到,竟被没心没肺的儿子看得清楚,还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吼了出来。
被理解的刺痛,对儿子的极度担忧,让他再也无法站在门外。
“哐当”一声,他猛地推开门,闯了进去,一眼看到儿子跪在地上,脸哭得通红,父皇高举着手掌,气得面目狰狞。
朱标本能地冲过去,一把揪住儿子的衣领,将他提起,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必须狠狠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就在巴掌即将落下之际,一只粗壮的手腕铁箍般钳住了他,力道之大,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朱标惊愕中对上父皇的眼睛,深不见底,有未消的余怒,有被触动的波澜,还有不容置疑的维护?
“你干啥?滚出去!这儿没你事!” 朱元璋手腕一抖,将他推得踉跄后退两步。
朱标瞬间懵了,“爹?这个小畜牲不能要了,叫宗人府带走吧……”
“咱说了,这儿没你的事!”朱元璋打断他,“咋?咱还没死呢,你就要当家作主啦?”
这话如同重锤,砸得朱标魂飞魄散,慌忙躬身:“儿臣不敢!”
朱元璋一把抓过朱允熥护在身后,恶狠狠地朝朱标吼道:“太子爷,这儿没你啥事了,走!"
宫廷之中从无秘密可言。
乾清宫暖阁里惊天动地的祖孙对峙,不出半个时辰便如野火般烧遍了宫闱的每个角落。
最先得了消息的,自然是吕氏与朱允炆母子。
“母亲果然料事如神。”朱允炆难掩嘴角的笑意,压低声音道,“他果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吕氏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娘早就说过,兔子尾巴长不了。一时得了圣心又如何?到底不是有福有德的根基。爬得越高,摔得就越惨,你且看他如今,可不就原形毕露了?”
朱允炆这些时日积压的郁气一扫而空。
自打朱允熥得了皇祖父青眼,他在宫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如今总算盼来了转机。他只觉得胸中块垒尽消,连窗外阴沉昏暗的天色都明亮了几分。
正说话间,外头传来宫人通报太子回宫的声音。母子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立即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迎了出去。
吕氏抢步上前,见朱标面色铁青,便柔声劝慰:
“殿下病体才好,千万保重身子,莫要动火气。允熥年纪尚小,顽皮淘气也是有的,来日方长,慢慢教导便是了。”
她说话时眼角微红,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显对继子的关怀,又不失继母的分寸。
朱允炆更是殷勤备至,亲自伺候父亲更衣盥洗,又跪在榻前为朱标揉捏肩背。
他手法轻柔,言语温顺:“父亲劳累一日,且宽宽心。儿子虽愚钝,愿为父亲分忧。”
母子二人这一番体贴入微,果然让朱标紧绷的脸色稍稍和缓。
第二天,朱允炆起了个绝早,静候在太子寝殿门外,里面刚一传来起身的响动,他便轻手轻脚地趋入请安。
朱标似乎一整宿没怎么睡,脸上苍白如纸。
朱允炆侍奉父亲洗漱更衣,动作细致入微,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父亲的神色。
一切妥当后,他垂手低声道:“爹,儿子去上学了。”
朱标从喉间逸出一声淡淡的“嗯。”
朱允炆踏进大本堂,一股异样的气氛便扑面而来。
黄子澄已开始授课,可直到午时散学用膳,允熥那个位置依旧空着,直至散学的钟声敲响,朱允熥的座位依然未见人影。
朱允炆回到宫中,便将这情形禀报了母亲吕氏。
“娘,他今日一整天都未曾入学。”
吕氏闻言压低声音告诫:“沉住气。眼下风云未定,切记,勿要妄言,更不可妄动。”
消息很快便飞出了重重宫墙,常昇听闻此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
“这……这糊涂孩子!怎敢如此!”
他站起身,在原地踱了两步,心乱如麻,片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命人备轿,火急火燎地直奔凉国公府。
凉国公府内,蓝玉早已收到了风声。常昇慌慌张张闯了进来,一屁股坐下,颤声道:
“舅父,您都知道了?这……这可如何是好!我、我简直五雷轰顶……”
蓝玉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口气,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厅内陷入一片死寂,舅甥俩相对而坐,谁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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