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蒲子口驿,草木比燕王北来时更加茂盛。
朱允熥受父王之命,为四叔和四婶送行。朱高煦拉着母亲的衣袖,朱高炽眼圈泛红,朱允炆站在一旁,脸上挂着亲和的笑意。
等众人都与徐妙云说完话,朱允熥走上前,哽咽着问道:“四婶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徐妙云见他真情流露,温柔回应:“傻孩子,你手脚利索,难道不能到北平来看四婶吗?”
朱允熥等的正是这句话,立刻接话:“等道衍大师帮我把报慈恩寺建好,我就随大师一起北上。”
说这话时,他偷眼瞟了瞟,果然看见四叔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看来,扣留道衍的确打到了他的痛处。
上一世虽然有着解不开的血海深仇,这一世却未必不能合作。
己经狠狠打了人家一巴掌,总得给颗甜枣安抚安抚。
毕竟要和徐家联姻,和四叔把关系闹得太僵除了出口恶气之外,没有任何实际好处。
"四叔,跟我来。"
他伸手拉住朱棣的衣袖,将他带到一棵老槐树下,浓密的树荫像墨汁般泼洒,悄悄将两人的身影与外界隔开。
朱棣眉毛皱了起来:“你个兔崽子,又搞什么花样?不会又憋着什么坏招吧?”
朱允熥神秘兮兮从怀里取出一个卷轴,外面用油纸裹的紧紧的,他双手递了过去。
“四叔在北疆守卫边疆,想必用得上。这是侄儿的一点心意,画得不好,您别嫌弃。”
朱棣接过卷轴,慢慢展开,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竟然又是一幅漠南漠北地图!
“你、你哪来的?”
“先前画过一幅,送给十七叔了,这一幅是特意给您的,你将来扫清漠北用得着……”
山风呼呼刮着,朱棣两耳嗡嗡作响: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在这孩子嘴里竟如此稀松平常。早知如此,直接向他讨要便是,何必白瞎了一匹神驹!
他问:"这么好的东西,你为什么送给我?"
朱允熥笑道:"四叔这话问的奇怪,四叔是父王同母所生的亲兄弟,父王倚为肱股,我有好东西,肯定巴巴的孝敬四叔。况且四叔镇守边疆啊,劳苦功高,为父王分忧,为皇祖解愁。侄儿有这点微末的伎俩,肯定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这番话义正词严,情真意切,朱棣未免有些动情,道:“这话四叔爱听。这种东西,你还有吗?”
朱允熥笑道:“四叔下次再来南京,我再给您画几幅。”
朱棣急切地问:"你还能再些什么?"
朱允熥答道:“朝鲜、日本、琉球、安南、缅甸、爪哇、马剌加,还有察合台、奴儿干,要什么有什么,还有更远更远的地方。四叔雄才大略,志向豪迈,一定喜欢!"
这些话精准命中要害,朱棣半天不言语。
朱允熥踮起脚,再次凑到他耳边:“四叔,您赏给十七叔那么好一匹马,我也想要。”
一提到马,朱棣立即两眼放光,如数家珍:
“这有何难?只要你去了北平,好马多的是!
四叔马圈里的九骏,都是万里挑一的好马。除了那匹‘乌云盖雪’,还有‘踏雪流星’、‘赤焰虬龙’、‘玉逍遥’、‘紫夜骓‘、’千里黄云‘、’追风’、‘翻羽’”
朱允熥脸上写满心驰神往,嘴笑得合不拢:
“四叔得给侄儿留一匹最好的!不,两匹!等我去了北平,您带我纵马驰骋,教我骑射。我是真被我爹管得太紧了,快闷出病来了。”
这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他语气娇憨,仿佛乾清宫里那场激烈的争夺从未发生过。
在这一刻,朱棣相信这个侄子强要道衍并不是存心使坏,而是被老头宠得任性骄纵了。
他脸上浮起豪爽的笑容:“一言为定,四叔在北平等你,记得把道衍带上!不然四叔把你屁股揍开花!”
"遵命!小事一桩!“
叔侄二人击掌一笑。
出发的时候终于到了。朱高炽和朱高煦一左一右,小心地搀扶着母亲徐妙云登上了马车。
朱允熥将头伸进车帘里,眼巴巴望着徐妙云:"四婶,路上保重!照顾好四叔!等到了秋天,我去看您!"
徐妙云揉揉他脑袋,"好孩子,去吧,四婶在北平等着你!"
朱棣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南京方向,随即利落地翻身上马,大声命令:“开拔!"
车马行进,沿着官道向北蜿蜒而去,渐渐融入远方天地相接的苍茫之中。
朱允熥默默注视着渐行渐远的队伍,忽然转身,快步登上驿亭旁的一处高坡,望着北去的烟尘,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不得不承认,四叔燕王朱棣的确是个人才。
五征漠北;设立了奴儿干都司,把库页岛纳入了大明版图;在缅甸设立三个大宣慰司;派郑和七次下西洋; 编修《永乐大典》;迁都北京……
这一长串文治武功,能做到的人的确寥寥无几。
’北驱胡虏,南抚诸夷,文修巨典,武拓海疆。四叔啊四叔,你还真是一代雄主。’
’你若只做个安分守己的塞王,或是我手下征战四方的利剑,那该有多好。‘
’既然你是一把注定要饮血的利剑,那我便做那个唯一的执剑人——你的锋芒、你的力量,都将为我所用,为这个崭新的大明所用。’
刻骨的仇恨被深埋,化为更为隐秘而长远的规划。
他要驾驭这条巨龙,而非被其反噬。
这条通往权力巅峰的路上,他需要朱棣这块最坚硬的踏脚石。
朱允熥正盘算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朱高煦却贼兮兮地凑了过来,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笑眯眯说道:
“允熥,你和徐家大表姐成亲,咱们就是亲上加亲了。我娘跟我说,要我跟我哥多帮衬着你!”
朱允熥会心一笑:“我就知道四婶最疼我。”
朱高煦又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猜怎么着,昨天我尿急,躲到大本堂后院老槐树后面方便,刚掏出家伙……"
朱允熥坏笑,"高煦,你刚才说掏出啥?我没听见。“
朱高煦狠狠白了他一眼,“你聋啊?还是傻呀?我跟你说,我刚刚掏出家伙,正要尿尿,忽听见齐泰、黄子澄,还有方孝孺、刘三吾几个人,在窗户底下嘀嘀咕咕!”
朱允熥忙问:“哦?你听见什么了?”
朱高煦努力模仿着那些文臣忧心忡忡的语气:
“黄子澄说,‘三殿下已经有常家、蓝家两家的背景,现在又和徐家联姻,三家勋贵都归到他手下了。武夫勋贵当道的日子,还有个头吗?我们这些读书人,什么时候才能执掌大权?’”
朱高煦学完,啐了一口:“呸!三哥,这帮老酸丁,怕是憋着一肚子坏水要跟你过不去呢!想怎么治他们,你言语一事。”
朱允熥心中冷笑:‘老子正愁没有立威的对象。这群自己撞上刀口的迂腐书生,正好拿来开刀。’
他拍了拍高煦肩膀,说道:"我早看黄子澄不顺眼,可他是讲官啊,咱们能拿他怎么样?总不能把他扔茅坑里吧?要是让我爹知道了,非把咱们皮剥了……"
朱高煦咬住他耳朵嘀咕了半天,朱允熥听罢大笑道:
"哎哟,高煦,你小子怎么这么坏呀?这帮读圣贤书的君子,最讲究体面,你这,你这可是帮他们,在皇祖父和满朝文武面前,好好体面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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