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灼烤着干裂的土地。陈亮跌跌撞撞地冲出一片低矮的荆棘丛,扑倒在一个干涸的河床旁,贪婪地将脸埋进尚有几分湿气的泥沙里,大口喘息。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烧红的炭,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左肩和肋下的伤口在奔逃中再次撕裂,简单的包扎早已被血水和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贴在皮肉上,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钻心的痛楚。
他已经不眠不休地逃了大半天。从那隐蔽的山坳出口钻出来后,他不敢有片刻停歇,凭着本能和太阳辨认方向,朝着与黑水镇完全相反、人烟更为稀少的西南方向拼命跋涉。专挑最难走的山路、密林,不敢靠近任何道路村落。怀里的三样东西——冰凉的龟甲、阴沉的邪笛、诡异的兽皮册子——像三块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散发出阵阵令人不安的气息,时刻提醒着他所处的险境。
他知道,斗笠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自己不仅从他眼皮底下逃脱,还拿走了地宫里至关重要的东西,这无异于虎口拔牙。对方肯定有特殊的追踪法门,必须拉开足够远的距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才能喘口气,研究这些东西,思考下一步对策。
又强撑着翻过两个山头,直到日头偏西,他才在一片背阴的山坡上,找到一个废弃的、半边塌陷的看瓜棚。棚子早已破败不堪,里面堆着腐烂的草料,散发着霉味,但好歹能遮阳,暂时藏身。
他瘫坐在棚子最里面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几乎虚脱。先警惕地倾听四周,只有山风吹过树林的呜咽和远处隐约的鸟鸣,并无异常。他这才稍稍放松,颤抖着手解下腰间的水囊,里面只剩下小半囊浑浊的雨水。他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滋润了一下如同着火般的喉咙,然后将剩余的水倒在破烂的衣襟上,忍着剧痛,一点点清理伤口。
脓血混合着泥沙被擦去,露出外翻的、颜色不正常的皮肉。没有药,他只能嚼碎几种沿途辨认出的、有微弱消炎止血效果的草叶,混合着泥土,糊在伤口上,再用勉强还算干净的布条重新紧紧捆住。做完这一切,他已是满头冷汗,眼前发黑,靠在墙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里的夜晚来得快,气温也开始下降。陈亮不敢生火,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就着最后一点天光,再次拿出了那三样要命的东西。
他先拿起那本兽皮册子,借着微弱的光线,艰难地辨认着那些扭曲的符文。虽然不识字,但那些描绘祭祀、仪轨的图画,以及符文本身蕴含的邪恶意境,还是让他心惊肉跳。他尝试将一丝极其微弱的意念沉入册子,立刻感受到一股混乱、疯狂、充满诱惑力的精神冲击,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耳边嘶吼,引诱人堕落。他赶紧切断联系,额角渗出冷汗。这册子记载的邪术,绝非正道,凶险异常。
他又拿起那支邪笛。笛身冰凉刺骨,刻满细密符文。他不敢吹奏,甚至不敢过多触碰,只是拿在手里,就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阴邪之力,仿佛有生命般在微微搏动,与怀中的龟甲产生着某种诡异的共鸣。这笛子,是操控邪阵、施行邪术的关键法器无疑。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块暗沉的龟甲上。这是三样东西里,最让他感到困惑的。它的气息同样邪异,却比册子和笛子更加内敛、更加古老,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堂皇”之气?仿佛并非纯粹的邪恶之物,而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堕落或异化后的产物?尤其是中间那点暗红,像是活物的心脏,隐隐搏动。
他回想起地宫中的经历。当时情急之下,他似乎是利用龟甲与邪阵的同源气息,以及唢呐音律的正气,强行冲击了阵法的薄弱点才得以脱身。这龟甲,似乎既是邪阵的一部分,又隐隐有克制邪阵的可能?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运转“水息敛魂术”,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平静。然后,他左手握住龟甲,右手轻轻抚过那些冰冷的符文,同时,喉咙里发出极其低微的、模仿《玄音谱》中一种“安神镇魂”基础音律的哼鸣。
哼鸣声起,如清泉流淌,试图抚平躁动。
起初,龟甲毫无反应。但当他将哼鸣的频率调整到某个特定的、与地宫邪阵残留波动隐隐契合的节点时,异变发生了!
龟甲猛地一震!中心那点暗红骤然亮起微光!一股冰寒刺骨、却又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波动,以龟甲为中心扩散开来!棚内原本弥漫的、从三件邪物上散发的阴邪气息,竟被这股波动稍稍驱散了一些!陈亮感到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股压抑感和躁动,也减轻了少许!
有效!这龟甲,果然有古怪!它不仅能引动邪气,似乎……也能在一定条件下,安抚甚至镇压邪气?!
这个发现让陈亮精神一振!但还没等他细究,怀中的邪笛和兽皮册子似乎感应到了龟甲的变化,同时微微震颤起来,散发出更强的阴邪之气进行对抗!三股气息在陈亮怀中相互冲撞、纠缠,让他气血翻腾,差点吐出血来!
他赶紧停止哼鸣,切断与龟甲的联系。龟甲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邪笛和册子也恢复了平静。但陈亮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这龟甲,是关键!它可能是理解这一切、甚至破解危局的关键!但如何使用它,如何平衡它与另外两件邪物的关系,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邪气反噬,万劫不复!
他必须更加谨慎!需要时间,需要安静的环境来慢慢摸索!
就在这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棚外袭来!
陈亮浑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猛地向侧面扑倒!
“夺!”
一支乌黑的、尾部带着羽毛的短小弩箭,擦着他的耳畔飞过,深深钉入了他刚才倚靠的土墙!箭簇幽蓝,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淬毒的冷光!
追兵到了!而且,是高手!竟然摸到了这么近的距离!
陈亮心脏骤停,来不及思考,就地一个翻滚,抓起唢呐和三件邪物,撞破棚子另一侧早已腐朽的篱笆墙,滚入了外面的灌木丛中!
“在那里!别让他跑了!”
“围住他!”
几声低沉的呼喝从不同方向传来,伴随着迅捷的脚步声!至少有三个人!已经形成了合围!
陈亮头也不回,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在黑暗的灌木丛中亡命穿梭!树枝抽打在脸上身上,划出无数血痕,但他浑然不觉!怀中的龟甲、邪笛、册子,因为他的剧烈奔跑和紧张情绪,似乎变得异常“活跃”,散发出混乱的气息,仿佛三个躁动的恶魔!
必须甩掉他们!不然死路一条!
他拼命向山林更深处逃去。身后的追兵如影随形,弩箭不时从黑暗中射来,险象环生!
然而,祸不单行。就在他慌不择路,冲下一段陡坡时,脚下一滑,踩中了一块松动的石头,整个人失去平衡,沿着陡峭的山坡滚落下去!
天旋地转中,他只觉得后背重重撞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剧痛传来,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在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攥住怀里的唢呐和那三件冰冷的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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