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内,空气仿佛凝固。我手中那张墨迹未干的供状,清晰地列明了几条关键信息:
汇合地点:杭州城东三十里外,钱塘江畔一个名为“芦花荡”的废弃小渔村。此地水道纵横,芦苇茂密,极易藏匿与脱身。
识别暗号:前来接应的马车,需在车辕左侧插三束新鲜的红花。沿途布置的暗哨见到此暗号,便不会上前盘查阻拦。
暗哨分布:供状上甚至粗略标注了从官道岔路口通往芦花荡的路径上,可能存在的三处暗哨大致方位。
撤离方案:渔村内藏有快船,接到人后,即刻沿钱塘江支流入海,或转入更复杂的太湖水域。
信息详尽得令人咋舌,仿佛那斗笠人恨不得将家底全盘托出。我的目光从供状上移开,落在陆昭那张犹带一丝疲惫、却难掩年轻锐气的脸上。他肩头的伤处包扎显眼,更衬得他此刻的“功绩”带着几分诡异。
“芦花荡……三束红花……”我沉吟着,脑中飞速盘算。这地点选得刁钻,水路陆路皆可,进退自如。若按常理,自然是组织大队人马,沿着陆路,拔除暗哨,直扑渔村。但如此一来,动静太大,难保不会惊动目标。
“大人,”陆昭似乎看穿了我的顾虑,上前一步,语气沉稳地建议道:“既然逆党以马车和红花暗号为陆路标识,其注意力必然主要集中在陆路方向。暗哨见到符合暗号的马车,警惕心便会大减。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与其年龄不甚相符的老练:“由一路人马,伪装成接应的马车,大张旗鼓从陆路前往,吸引并牵制所有暗哨的视线。而大人您,则可亲率主力,乘坐小船,悄无声息地从水路直插芦花荡腹地,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此,陆路虚张声势,水路暗度陈仓,方可确保万无一失,将逆首一举成擒!”
此计甚妙!充分利用了对方设置的识别机制,反其道而行之。我不由得再次打量起陆昭,此子心思之缜密,应变之迅捷,绝非常人。
然而,越是如此,我心中的疑团越大。我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陆巡捕,此计甚好。不过,本官更想知道,你是用了何种手段,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那铁嘴铜牙的逆犯开口的?我锦衣卫诸多老手都无可奈何,你区区一个杭州巡捕,是如何做到的?”
陆昭面对我这近乎质询的目光,神色不变,只是微微躬身,用一种近乎官方式的标准口吻回答道:“回大人,审讯之道,无非攻心为上。下官观此人虽貌似强硬,实则心志已有松动,不过是凭借一股悍气硬撑。下官只是……找准其心防薄弱之处,稍加引导,晓以利害,言明顽抗到底唯有死路一条,配合官府或有一线生机。或许……是下官运气好些,恰巧言中其心中恐惧,故而他权衡之下,选择了招供。”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惊世骇俗的审讯结果归功于“观察入微”、“攻心为上”和“运气”,完全回避了具体用了什么非常规手段。这种圆滑而老练的应对,与他二十出头的年纪和六品巡捕的身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我心中冷笑,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实话。此人身上秘密甚多,但目前来看,他的“能力”确实有助于破案。眼下抓捕福昌号大东家是头等要事,暂且不宜深究。
“陆巡捕果然厉害,本官佩服。”我语气平淡地赞了一句,听不出多少真心,随即转向赵诚,“赵诚!”
“属下在!”
“陆巡捕之计可行。你立刻去准备一辆马车,找心灵手巧的弟兄,依供状所言,在车辕左侧插上三束醒目的红花。”我吩咐道,“你亲自带队,挑选八名精锐弟兄,伪装成车夫和护卫,押解那名斗笠人(需将其控制住,但不能让外人看出)和吴德明,从陆路官道,大摇大摆前往芦花荡。”
我目光锐利地看着赵诚:“你的任务,就是吸引沿途所有暗哨的注意,走得越张扬越好,但不要主动与暗哨冲突,只需让他们看清马车和红花即可。尽量拖延时间,为我们水路包抄创造机会。”
“属下明白!”赵诚凛然领命,他深知此任务看似安全,实则也充满风险,一旦被识破,便是首当其冲。
“陆巡捕,”我又看向陆昭,“你身上有伤,不宜剧烈行动。便随赵诚一路,从陆路行进,你心思细腻,可从中策应,随机应变。”
我将陆昭安排在陆路,既是因他受伤,也是存了几分将其与核心行动暂时隔开观察的心思。
“下官领命!”陆昭毫不犹豫地应下。
“其余人等,随我即刻前往码头,征集快船,走水路直奔芦花荡!”我扫视了一眼周围等候命令的锦衣卫校尉和府衙捕快,“所有人检查兵器,准备绳索,此番定要擒住那幕后魁首!”
“是!”众人齐声低吼,士气高涨。
命令既下,众人立刻分头行动。赵诚与陆昭前去准备马车与人手,我则带着其余人迅速赶往杭州码头。
走在熙攘的街道上,江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我心中并无十足把握,陆昭的计策虽妙,但他这个人,却如同一个巨大的变数。他那神鬼莫测的审讯手段,他那与年龄不符的老练,都像是一层浓雾笼罩在前路上。
芦花荡之行,能否顺利擒获福昌号大东家?
这一切,都将在那个芦苇丛生的江边渔村,揭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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