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之前吞噬魔物是往肚子里硬塞石头，那现在，青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扔进了天地初开时的混沌熔炉里。
《天魔噬魂诀》吸来的海量能量，此刻不再安分。它们像是无数烧红的铁水，在他经脉里横冲直撞，又像是万千根带着倒刺的藤蔓，死死缠住他的骨骼，往骨髓深处钻。
痛？
这个字眼已经显得苍白。
他感觉自己被无形的大手反复撕扯，碾碎，又强行捏合。新生的、蕴含着寂灭魔雷与深渊之力的血肉，在与那驳杂庞大的能量相互吞噬、融合。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时而碎裂成齑粉，时而又在黑金色的电光中重塑，每一次重塑，都带着更幽暗的色泽与更诡异的纹路。
皮肤表面，原本属于人类的纹理正在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细密、坚硬、泛着金属冷光的暗色鳞片，正从皮肉之下顽强地钻出来，覆盖上他的手臂、脊背、胸膛……过程如同千万根针同时穿刺，又痒又痛，直钻心底。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
神魂深处，那场爱恨拉锯战进行得更加惨烈。
恨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理智滋滋作响，催动着魔性疯狂滋长，叫嚣着毁灭一切，包括那个负了他的女人。
爱意却是冰封的毒刺，扎在最柔软的地方，带来绵长而尖锐的痛楚，提醒着他曾经拥有过的温暖，让他无法彻底沉沦于杀戮的快意。
两股力量将他几乎扯成两半。
“放弃吧，何苦挣扎？”墨渊的声音如同鬼魅，在他识海中回荡，“彻底拥抱黑暗，你将获得无上力量，再无烦忧……”
青澜蜷缩在剧烈能量风暴的中心，牙关紧咬，鲜血从嘴角溢出，瞬间被蒸干。
放弃？
他倒是想。
可每当意识快要被痛苦淹没时，眼前总会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些画面。
是灼璃笨手笨脚给他包扎伤口时，嘴上骂他“小废物”，指尖却轻柔得不像话。
是她偷偷把最好吃的灵果塞给他，还板着脸说“赏你的”。
是成年礼那夜，她眼睫轻颤，低声说“青澜，你长大了”……
“啊——！！！”
他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那咆哮中带着龙吟的雏形，却又裹挟着魔雷的暴戾！
凭什么要他忘？！
凭什么要他变成无知无觉的怪物？！
恨，他要记住！
爱，他也要记住！
哪怕这记忆是穿肠毒药，是剜心利刃，他也要带着它们，从这地狱里爬出去！
执念如火山爆发，硬生生顶住了肉身崩溃与神魂撕裂的双重极限！
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他体内那原本还在互相排斥、争斗的几种力量——龙血底蕴、魔种根源、寂灭魔雷、深渊能量、乃至《天魔噬魂诀》炼化的驳杂魔元——在这股不屈执念的强行统合下，竟开始了一种匪夷所思的融合！
“嗡——！”
他周身空间震荡，暗金黑电的光芒暴涨，将他彻底吞没。
光芒中，他的身形在扭曲、拉长！
脊骨发出噼啪爆响，节节延伸，尾椎处，一条覆盖着暗鳞、缠绕着黑电的龙尾悍然抽出，狠狠砸在岩石上，碎石飞溅！
额角两侧，有什么东西刺破皮肤，带着淋漓的鲜血，生长而出——那是一对蜿蜒、狰狞，散发着深渊气息的龙角！
他感觉自己的视野在拔高，感知变得无比敏锐，黑暗不再是阻碍，反而成了他延伸出去的领域。空气中流淌的能量，如同掌中观纹，清晰可见。
光芒渐熄。
原地，再无青澜“人”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庞然大物。
通体覆盖着暗沉如夜的鳞甲，边缘流转着血色的暗金纹路。四肢矫健，利爪深深抠进岩层，蕴含着撕裂一切的力量。狰狞的龙首上，一双巨大的、完全化为暗金色的竖瞳，冰冷地俯瞰着深渊，里面翻涌着爱恨交织的漩涡，深不见底。周身缠绕的不再是简单的黑电，而是如同实质的黑暗流火，夹杂着血色的电蛇，无声燃烧，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
深渊妖龙！
他微微动了动脖颈，骨骼发出沉闷的雷鸣。龙尾随意一扫，身旁一块巨大的悬空岩瞬间化为齑粉。
力量，前所未有强大的力量，在体内奔流不息。暴戾，毁灭的冲动，如同呼吸般自然。
然而，在那片充斥着杀戮与混乱的识海深处，一点执念所化的微光，依旧顽固地亮着，如同风暴眼中唯一的平静。
墨渊的虚影远远看着，第一次收起了戏谑与嘲弄，眼神变得凝重而复杂。
“以执念为核，强行熔炼万般恶力，铸就深渊妖龙之躯……疯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低声自语，“这下，倒是有点意思了。”
妖龙抬起巨大的头颅，暗金竖瞳穿透无尽黑暗，望向那遥不可及的深渊之顶。
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却是低沉而威严的龙吟，震荡着整个深渊层面：
“灼……璃……”
这两个字，裹挟着滔天的恨意，与一丝被碾碎深埋、却永不消散的执拗，在深渊中久久回荡。
属于“人”的青澜或许已经死去。
而从深渊业火中重生的妖龙，带着他全部的爱与恨，踏出了归来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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