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亚龙继续访谈不同部门和不同身份的教职员工，通过他们从不同侧面的表述，亚龙对学校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多媒体系副主任认为，信息技术、人工智能、大数据和超级计算机运算速度的迅猛发展，必然会使多媒体技术以超常规速度发展，不久，每个普通人都可以便捷地制作属于自己的生动的动画作品，从视听效果到故事生动性，都可以信手拈来。教师们都感到无形的压力在步步紧逼，必须紧跟技术进步才能不被时代淘汰，才有资格指导现在的网络原住民学生。
教务科老师称，要协调紧张的教室安排，避免课室的冲突；安排和管理好晚自习，避免学生无事生非；要协调好老师与学生之间的关系，关心学生，要保证学生们都能学习进步，顺利毕业，等等。他们总是给人打下手，付出很多。
英语教师说，我们都是争取配合各专业教学，教授学生一些专业词汇，也给学生讲礼仪，讲中西方文化差异。我想方设法鼓励学生们认真学习和自主学习英语，如果想有更好发展，想参加世界技能大赛、进入外资企业、学习西方先进技术等等，就要学好外语。给学生举案例，讲故事，激发学生参与课堂讨论的热情。
体育教师称，孩子们还是挺热爱体育课的，篮球、足球社团活动也比较受欢迎，尤其是学校运动会之前，各项体育社团活动就更加活跃。运动场上的孩子们还是朝气蓬勃的。但是仍需强化以提高身体素质为目的的常规化训练。
各系多名教师表示，现在老师难作，学生管理难度加大。有老师对上课都紧张，需要更多培养学生对老师的敬畏之心，提高他们在班会等集体活动中的活力。老师还要完成授课之外的很多事情，教学工作和非教学任务都繁重，还要面对家长和教育部门的监督，当然，老师们工作肯定都是兢兢业业；自己已经50多岁了，一周有18节正课和两节课后服务课；其实上课只是教学工作很小的一部分，还包括备课、制作ppt、写教案、批改作业、写作业批改记录、辅差培优等，都是属于教学工作；还有非教学任务，这部分更富挑战性：大会小会、填写多种资料、表格、拍照照片、迎检、继续教育、调查统计、手机上沟通、家长互动等等。但多数教师都能接受这些工作上的挑战，只是需要校领导，尤其是学生和家长的更多理解。
总务处主任说，我们虽然有忙不完的后勤工作，但还是没有忽视参与对学生的教育。我们与学生科联合教育学生，比如，五年前，学生食堂的餐桌总是很脏乱，后来，学习其它学校经验，教育学生自己保持用餐后的餐桌洁净。并且每学期在校生帮助新生养成好习惯。花了三年扭转当初的情况，学生们都形成了自觉收拾餐桌的好传统。
团支部书记说，团委工作不是很好开展，很多工作需要跨部门协作，但沟通并不顺畅。比如，我们管社团工作，与专业系沟通安排社团活动，但有的老师对我们工作的理解不够，宿舍老师跟我们开玩笑说孩子们有时还在宿舍喂蚊子玩儿呢。所以，我们还需要来自系里更多的支持，进一步丰富学生们的课外生活，提升综合素质。
人力资源部的员工说，对于教职工的奖惩等基本工作没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在调动教职工积极性方面还需要更有力的手段。
第三天，完成了对二十位教职工的调研工作，王亚龙也感觉到疲惫。在教室里等待其他咨询师完成访谈工作的同时，作为休息，他挽起衬衫袖子，又撸起裤腿，大致数了一下可以看出来的痕迹，身上被叮了好几十只包。不过，与二十年前那次在京津塘高速公路旁的坟地里被蚊虫分食的惨状，这次的“收获”根本不值一提。
同时，仿佛是幻听，又有嗡嗡声在耳边响起，还是心语，音调细弱但清晰，“学生们都已经开启了与我们交友的频道，在蚊帐里面养蚊子，你还嫌弃我们吗？”
亚龙想，你在说什么？难道这回你化身为细小的蚊虫？亚龙看到一只黄澄澄的蚊子拖着长长的卷曲的尾巴在他的眼前左晃右晃。
“哈哈，你不是知道所谓‘能巨能细’吗？”
好的，相信你的神力，我在做龙要做之事，只是，你现在幻化为这般模样，是让我也要同时喂饱蚊子吗？
“哈哈哈，二十年前，你对蚊虫有恩泽，今天我们是给你送来了学校中这些真诚的求助者，向你袒露心声。用好这些信息，做到该做的就好了。”
亚龙不再感到身上大面积凸起处的瘙痒。
对于蚊子，如果孩子们无聊到用自己的身体来喂食蚊子，说明他们实在是需要来自这些细小精灵的抚慰。同时也是为了迎合消失了灵性的普通人的世俗观念，给人们以警示——这种情况的确需要改变。
亚龙整理电脑中的访谈记录，修正速录中的错别字，不时感叹每一个人都在追寻自己的目标，也可以说是在寻宝的过程中。这些人分属不同部门的不同岗位，每个人都从自己的角度对工作、学生、同事与学校表达了真实的想法。可以看出，不同岗位人员对同一件事情可能会有不同的体会与看法，出发点不同，审视角度不同，自然会有不同观点。对于学校内部人员来讲，很多事情由于相互之间的利益关系而纠缠不清，正应了古语“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咨询师能够看出这些情况，由于他们有机会站在学校之上的层面，以更高的视角获取了这些第一手信息。处理这些宝贵的信息，则需要咨询师进行总结和提炼，并以深入的分析与精准判断提出科学合理的改进方案。这就如同工程师在汽车企业里对生产技术问题所做的望闻问切的过程。
从学校返回酒店的路上，康总对大家说：“同志们调研了一天，很是辛苦。不过有个事情，今天晚上还要请大家帮忙，继续辛苦一下了。我们抓紧时间回酒店吃晚饭，边吃边说。”大家脚下加快了步伐。
大家从酒店大堂直接进入一侧的餐厅包间，康总征询了大家的就餐意见后，又根据服务员建议，直接点了一些可以较快上桌的菜品，然后就开始同大家说起今晚大家要面对的工作。“是这样，今天下午，宋校长说要我们帮个忙。学校申请设立技师学院，办公室组织相关部门编写了申请材料，给一位专家看，今天下午专家回复意见，建议他们要做很多修改，说这样递交上去有可能通不过。校长拿给我看了一下，我看确实不行，尤其是一些软性材料，写的角度不准确或力度不足。校长请我们帮忙修改，我本来不想接这个活儿，因为明天上午就要再次递交上去，这是死限，校长又不想错过这次申请机会，所以很着急，因为下次又不知何时才会再有机会，他又无法立即去找其他人帮忙，就请我们来做修改，还直接让我开价儿。我说这不是钱的事情，时间确实太紧了，根据我看的报告内容，基本素材有了，但是要按照要求完善所有必要的内容还是需要大量的工作，以往需要三五天时间才能完成的工作量，今天我们要在一晚上全部完成，还要达到技师学院评审要求，既紧迫又要高标准高质量，太有挑战性了。但是，我们内部自己说，越是关键时刻越是考验我们专业性与服务水平的时候，客户需要，我们就要尽量克服困难，满足客户需要。所以，我与潘校长、岑校长商量了一下，决定接下这个任务。晚饭后，我们三人再研究一下请示报告，分配一下任务，将任务与所需基础材料分发给大家，请各位无论如何尽快修改完成自己的那份文件，发回给我，我们三人再将文件组稿，在明早完成申请报告总稿，交给学校。”
各位咨询师与专家都表示支持学校工作，会及早动手。随着第一道菜上桌，大家开始补充能量，准备投入新的任务当中。
餐后，大家回到各自房间。亚龙放下电脑包，看了一下时间，便脱衣洗澡。当他从浴室出来，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再次查看电脑时，发现他刚才进屋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就已有文件发到了他的工作qq里，他马上点击收取文件包。解压缩后，看到一大堆文件出现在新建的文件夹中，感觉头都有点儿大了。第一次参加咨询，第一次编写设立技师学院的申请报告专业内容，没有辅导，直接上阵。不过，作为一名曾经的工程师、外贸商、教育工作者，现在是一名教育咨询师，合格的学校应该如何满足上级相关条例的要求，这还是有把握的，况且，最后还有三位校长把关。事情是干出来的，那就一个字“干”就是了。
亚龙简单收拾停当，开始坐在电脑前查看任务要求与材料，着手投入实质内容。
由于时间紧张，康总发来的材料没有按照每人工作内容做相应分割，不过这也有利于大家熟悉文件整体内容，保持统一风格。亚龙看到，今晚大家要编写的文件众多，诸如：区域经济产业发展情况和技能人才需求趋势调查报告；学校五年发展规划；举办技师学院可行性、必要性分析报告、专家论证报告；未来三年高级技工、预备技师、技师年培训计划方案、专家论证意见；专业设置与区域经济新型工业化发展和产业优化升级发展情况调查、可行性分析报告及相关材料；所设高级工、预备技师、技师专业的市场人才需求调研报告，等等。这些文件被分别派给了各位咨询师与专家做修改或重新编写。
应该是康总考虑到亚龙刚接手这类工作，就让他对学校五年发展规划进行补充修改。亚龙仔细研究这份近两万字的文件，不知不觉中，一个半小时已经过去了，他才对整份文件有了一定印象与整体感觉。作为编写者，他觉得文件对学校未来发展目标设置合理，规划工作方案到位，保障措施得当，反复研究和踟蹰之中又过去了一个小时。他翻阅文件夹中的一系列文件与参考资料，又去回顾三天来对教职工的访谈内容，力图从中发现与发展战略相关的蛛丝马迹般的参考内容，却还是没有任何思路，亚龙开始有些着急。当墙上钟表的分针与时针在竖直方向交叠重合的那一刻，今明两天交接班，亚龙突然有了新的想法——既然编写者不知如何下手，那么评判者应该有定夺的尺子，可以以高于评审标准作为目标，只是要承担学校是否能够达到标准的风险，但是，做任何事情都有风险，要完成任务，就要承担如此风险。亚龙开始对照评审标准与规划，将办学方向、办学模式、双证书制度、办学资质、领导班子、专业设置、实验与实习设备设施、占地规模、生活文体设施、教师结构与资格、办学经费、管理体系、安全管理、德育与职业指导、教科研与专业带头人、校企合作、实习基地等软硬件要求做了认真研究，补充完善发展规划的不足，对重复与非必要内容做了删减，基本保持了原文件字数。最后，以专家视角再次审视文件，达到评审要求，又以校领导角度审视，符合学校发展，同时满足向上级汇报的要求。当凌晨四点钟康总在微信上询问文件编写进展时，亚龙又对文件做了最后的审视，在四点二十分发给了康总。
亚龙感到眼睛酸涩，腰酸背痛，他在屋里来回踱步、伸展一下身体。透过窗帘缝隙望出去，东方已经泛出鱼肚白。他拉紧窗帘，然后躺倒在床上，不时又看一下手机上是否有进一步修改文件的新消息，好半天没有入睡。
早晨，手机闹铃将亚龙从半梦半醒中唤起。他按时到早餐厅，试图与大家见面。这里只有不多的住店客人在用餐，亚龙吃到一半，康总端着一盘早餐坐到对面，他看上去依然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看不出一夜工作留下的任何疲惫神态，头发一丝丝骄傲地挺立，明显是刚洗过澡的样子。
康总说，几位专家刚完成统稿，开始休息，就不来用餐了，过两个小时，他们将赶赴东部省份一所学校继续他们的项目工作。康总早晨将赶去学校，向学校领导提交经过团队一夜修改的设立技师学院请示报告。虽然可以提交电子版，但当面说明修改情况对双方来讲都很有必要。回来后，他将与三位年轻的咨询师们继续改写几份项目文件，下午乘车赶往白云机场，搭乘晚间红眼航班返回北京。
在学校调研这几天，康总不时与金艳联系，关注航班价格变动。亚龙能够理解老板的安排。搭乘红眼航班，四个人的机票至少省出数千元，同时，白天大家还可以在酒店正常工作，并有老板亲自指导。虽然老板体贴地叮嘱大家注意休息，白天可以抽空写一写几个文件，但这几位研究生与博士，每一位都是责任心爆棚的工作狂，没有人甘居人后。
王亚龙走出餐厅，见到潘校长在酒店大厅来回走动，亚龙与她打招呼，问她为什么还不去吃饭，再晚些早餐就都凉了。潘校长笑笑说：“没有胃口，不想吃了，走一走会比吃饭更利于恢复活力。”说着，她又开始不停地在大堂里来回走动起来。亚龙叹服康总与三位六十好几的老专家们，他们每月都拿着一两万元的退休金，本可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现在却依然努力保持旺盛精力，继续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耕耘在教育领域，帮助学校提升育人能力，无论他们是因为不忘初心热爱教育事业，还是为了要发挥余热与飞速发展的社会保持同步，甚至是为了资助儿孙买房过上更加幸福的生活，他们都值得敬佩。
亚龙回到房间，想休息一下，但躺下又睡不着，于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现在能体会潘校长用行走代替吃饭的逻辑了，这有点儿像动物园里的老虎在笼子里面往复徘徊的样子。他同时用手机收听当天的新闻联播，暂时忘却工作内容，换一下思路。二十分钟过后，他收拾停当，坐到电脑前，开始整理之前准备要编写的公司服务项目说明文件。接近中午时分，康总在微信工作群里发来消息，学校认可今早提交的请示报告，并向大家表示诚挚谢意。
午饭过后，亚龙刚开始编写一份项目说明书，困意来袭，他掐自己的大腿，尝试着焕发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但还是感到头脑沉重，于是关上电脑，将行李收拾停当，准备在两点之前退房。躺到床上，只一会儿功夫，手机闹铃响起，懵懂中爬起来，稍稍活动一下腿脚，就拖着行李下楼与大家汇合。
大堂里，康总与元媛和尹博士正在讨论一个课题研究项目的工作安排，亚龙完全不知其所云。
他们打车到达白云机场。在机场，大家各自做着手里的工作，但接下来的行程却出了一些问题。晚上，手机上的航班动态信息显示，航班晚点一小时；之后又延后一个小时；后来无限期，原因是首都机场那边出现雷暴天气。候机大厅里，旅客分别在座椅上或坐或卧着休息。午夜过后，开始登机，飞机在登机二十分钟后很快就进入跑道滑翔起飞。飞行了两个半小时后，又出乎意料地降落在了郑州新郑机场，在飞机上坐等了半个小时，亚龙随着旅客们从飞机上下来，乘坐十分钟大巴车到航站楼休息。过了两个小时，又乘大巴车返回，再次登机。早晨七点四十分，终于降落在首都机场。
接下来的三周，每位参加调研的咨询师与专家都参与了报告的编写与修改。这是一个为解决学校存在问题开药方的过程。以前，亚龙处理工程技术问题采取的做法是自我诊治，直接开展问题调查与分析，开出的药方直指病症，自己直接用药，用药过程中还根据药效不断调整药剂药量，直到解除病症。此次给学校诊治则有所不同，开出的药方要由病人自己用药，药剂师不能及时掌握药效，无法做到根据病症变化及时调整药剂药量。为此，开出的药方要更加准确，同时具有一定包容性，尽量减少副作用。参考中医的用药原则“辩证施治、个体化治疗、综合调理、因症施治、兼顾标本、重视预防”，对于学校问题，要采用从焦点和重点项入手，解除问题主要根源，对于各项教职工关心的问题再分头各个击破。
咨询师们多次沟通，反复修改调研报告，经过提纲、草案、修改稿和定稿等多个阶段工作，终于完成报告，交付学校。报告总结提炼了学校取得的成绩和具有的独特优势，剖析了面临的问题与困难，分析了进一步发展所必须破除的学校发展规划、核心竞争力形成、组织机构调整、人力资源规划调整与落实等方面的障碍，提出了学校在人力资源、制度管理、文化管理、工作效率、督导工作、信息工作等方面采取一系列发展步骤和举措的建议。
调研报告获得学校领导班子认可，校长认为咨询专家在校调研期间表现出了高度的专业水准和令人敬佩的敬业精神，专家们深入调研了学校各方面情况，倾听了广大教职工的意见建议。学校领导同意报告中提出的多项针对性咨询服务项目建议，以解决学校现有问题，为学校发展提供不可或缺的持续动力。
学校服务项目采购严格实行项目采购招标制度，公开招标。基于公司对学校多年的跟踪服务与通过调研对基本情况的掌握，FqY公司的投标文件最能体现学校实情与满足学校根本诉求，一举中标。参加投标与项目合同签订，也让亚龙了解到，咨询师的工作是按照提供服务的时长向服务对象收费的，就像医生与律师向客户收费那样。公司与学校签订了人力资源管理、教师培训、工学结合一体化模式教学改革、质量管理体系建立等一系列咨询项目服务协议，公司内外部的咨询师们开始纷纷投入各个项目工作中。
王亚龙体会到，为学校提供咨询服务是公司的业务，这些业务均已开展多年，也还在持续改进。提供咨询的专家们都对自己的主项业务驾轻就熟，只需认真对待，与客户学校的领导搞好关系，就可以较好地完成咨询工作，赢得客户满意，获得客户好评。然而，获取更多业务仍是公司最具挑战性的头号工作。
棕色的“咨询师鳞片”贴敷在腹部——古语“宰相肚里能撑船”，借喻要有容纳学校错综复杂问题与环境的肚量；棕色是沉淀与发酵的颜色；将学校教育问题进行分析研究和判断，酝酿策划出应对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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