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色的神炎自刑天胸前那枚古朴的佩饰中喷薄而出,并非寻常火焰的跃动与舔舐,而是凝聚、升腾,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个模糊却无比伟岸的身影。那身影顶天立地,仿佛自洪荒尽头踏破时空而来,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古老与威严。它甫一出现,整片被刑战铁血战罡笼罩、充斥着杀伐与毁灭气息的练功场,便被一种更为浩瀚、更为本质的煌煌神威彻底覆盖。
空气不再流动,时间仿佛被冻结。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文明源头的绝对压制,如同初升的太阳君临万古长夜。
刑战那狂暴如熔岩奔流、足以焚山煮海的铁血战罡,在这虚影降临的瞬间,竟如遭遇天敌的狂潮,发出一声沉闷至极的呜咽,硬生生被压回了刑战周身三尺之内!罡气剧烈地扭曲、震荡,仿佛一头被无形巨手扼住咽喉的凶兽,徒劳地挣扎嘶吼,却再也无法向前推进半分,更遑论触及刑天分毫。
刑战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太古神山当头镇落。他那双深藏在狰狞铁面之后、向来只有冷酷与掌控的眼眸,此刻被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席卷。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映照出那煌煌炎帝虚影的轮廓,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几乎被遗忘的古老悸动,伴随着巨大的荒谬感,狠狠撞击着他的心神。
“炎…帝…血…脉?”低沉沙哑的声音从他喉间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万载玄冰中凿出,带着难以置信的冰冷震颤。铁血面具下的脸庞线条绷紧如岩石,那是一种信仰根基被动摇、毕生认知被颠覆的剧震。他死死盯着刑天胸前那枚此刻正流淌着熔金般神辉的玉佩,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它洞穿。
就在这浩瀚神威降临的同一刹那,刑天体内那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四肢百骸深处、不断侵蚀他生机的玄阴之力,发出了无声的哀鸣。这股源自幽姬月华髓的阴寒力量,曾顽强地抵抗着刑战焚尽八荒的战罡冲击,此刻却如同暴露在正午烈阳下的薄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瓦解!
“嗤嗤嗤——”
细微却密集的声响从刑天体内传出,那是玄阴之力被极致炎阳之力彻底净化的声音。无数缕阴寒的黑气,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丝,瞬间汽化,从刑天周身万千细微的毛孔中被强行逼出,又在接触到体表那层赤金神火的瞬间,化为虚无的青烟,袅袅消散。
刑天破碎不堪的身体,终于从内外交攻的绝境地狱中,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呃啊——!”
一声混合着极致痛苦与解脱般战栗的嘶吼,从刑天撕裂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这声音不再是单纯的承受,更像是一头濒死幼兽在绝境中发出的、向死而生的咆哮。他残破的意识,在炎帝虚影那浩瀚意志的包裹下,非但没有被压垮,反而被点燃了某种沉寂已久的本能!
薪火佩散发出的赤金神炎,不再仅仅是外在的包裹,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刑天几乎化为焦炭的皮肉,钻入他断裂的骨骼缝隙,流淌在他干涸欲裂的经脉之中。这火焰带着难以想象的生命伟力,所过之处,焦黑碳化的肌肉组织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死寂的黑色,显露出下方顽强蠕动、努力弥合的新生嫩肉!
这新生,并非春风化雨般的温和滋养,而是烈火熔炉中的百炼重生!每一寸血肉的重塑,都伴随着烈火灼烧骨髓、熔炼神魂般的剧痛。刑天的身体在赤金神炎中剧烈地抽搐、痉挛,每一次抽搐都牵动着全身深可见骨的恐怖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散架。但他体内,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势”,正随着这焚身之苦,被强行唤醒、捶打、凝聚!
那是他在濒死边缘,以无上意志捕捉到的、属于刑战铁血战罡运行轨迹的一丝模糊印记!此刻,在炎帝神火的煅烧与压迫下,这丝印记非但没有被焚毁,反而如同淬火的精铁,在毁灭的痛苦中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炽热!刑天残存的意识,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死死攀附在这丝“势”上,本能地、笨拙地、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顽强,驱动着残破不堪的身体,去模仿,去适应,去试图驾驭那焚尽八荒的恐怖力量!
他焦黑的胸膛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拉动破旧的风箱,发出嘶哑的声响,每一次呼气都喷吐出带着火星的血沫。断裂的臂骨在神炎包裹下发出细微的“咯咯”声,竟在缓慢地自我对接。他无意识地屈伸着手指,指尖每一次微弱的颤动,都试图引动体内那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罡气火星,去勾勒那焚灭一切的轨迹。
这景象,原始、野蛮、痛苦到令人不忍卒睹,却又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生命力与战斗意志的萌芽。
幽姬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练功场边缘一根断裂的石柱之后。她那双幽潭般的眸子,此刻失去了惯有的慵懒与深邃,只剩下纯粹的、近乎凝固的震撼。她死死盯着场中那被赤金神炎包裹、如同在熔炉中重铸的身影,以及那煌煌如大日凌空的炎帝虚影。
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腰间那只温养本命蛊的墨玉小罐。罐中那只平日里高傲慵懒的“灵犀蛊”,此刻正疯狂地撞击着罐壁,发出高频刺耳的“唧唧”锐鸣!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最底层的、近乎狂热的朝拜与共鸣!仿佛罐外降临的,是它血脉中烙印的、至高无上的源头!
幽姬纤细的手指按在墨玉罐上,能清晰地感受到蛊虫传递来的、几乎要冲破罐体的、对那赤金神炎的无限渴望与敬畏。她指尖冰凉,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迷雾:“神火…克尽万蛊?亦或…是蛊道源流?”这颠覆性的认知让她幽深的眼底,第一次翻涌起无法抑制的探究狂澜。她迅速从袖中取出一枚薄如蝉翼的玉片,指尖凝聚幽芒,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在上面刻画下此刻感知到的一切——那神火的频率、蛊虫的异常共鸣、以及刑天身体在神火中重生的诡异韵律。
场中,刑战眼中的惊涛骇浪并未平息,反而在刑天那笨拙却顽强模仿他战罡轨迹的姿态下,掀起了更为狂暴的怒焰!那是对自身权威赤裸裸的挑衅,是对他所执掌的、以铁与血铸就的力量法则的亵渎!
“蝼蚁!安敢窥吾战道!”刑战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万载玄冰,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冻结灵魂的杀意。被炎帝虚影压制的铁血战罡,在他暴怒的意志催动下,轰然爆发出更加刺目的血光!那血光带着尸山血海的惨烈煞气,疯狂地冲击着炎帝虚影笼罩下的煌煌神域。
“轰——!”
两股代表着不同极致的力量,在虚空中悍然对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法则层面的碾压与角力。赤金神火与铁血罡气接触的界面,空间剧烈地扭曲、模糊,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哀鸣。刺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将刑天和刑战的身影都淹没其中。
刑天感觉自己被抛入了宇宙初开的混沌熔炉。左边是焚尽八荒、撕裂神魂的狂暴战罡,右边是熔炼万物、带来涅盘重生的煌煌神火。他的身体成了这两股毁天灭地力量最直接的战场,每一寸血肉、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超越极限的哀嚎。
“呃啊啊啊——!”非人的惨嚎冲破了他的喉咙,又被狂暴的能量乱流撕得粉碎。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无边痛楚的深渊之际,一股温润却沛然莫御的力量,猛地从他胸膛薪火佩的核心处迸发!这股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苏醒,瞬间贯通了他几乎被撕裂的四肢百骸!它并非炎帝虚影那浩瀚无边的煌煌神威,而是更为内敛、更为精纯、仿佛源自他自身血脉最深处的共鸣!
“嗡——”
刑天残破的身体内部,响起一声低沉而宏大的震鸣,如同远古的洪钟被敲响。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阻塞的经脉,淹没了所有撕裂的痛楚!这洪流所过之处,那原本微弱、仅靠本能模仿而艰难维系的一丝铁血战罡的“势”,如同火星落入了滚油!
“轰!”
刑天焦黑蜷曲的身体内部,仿佛有一轮微缩的太阳被点燃了!赤金色的光芒,不再是薪火佩的外在赋予,而是真真切切地从他干涸龟裂的血管深处迸发出来!血液在沸腾,在燃烧,发出熔岩奔流般的轰鸣!那光芒透过焦黑的皮肤裂隙射出,将他整个人映照得如同一个布满裂痕、却内蕴着无尽光与热的琉璃人像!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伴随着焚尽一切的灼热意志,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轰然炸开!这力量狂暴、原始、带着开天辟地般的莽荒气息,与他强行模仿的刑战战罡轨迹,产生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共鸣!
几乎是完全出于本能,在内外两股神火之力的共同催逼下,在那血脉深处爆发出的灼热洪流的推动下,刑天一直蜷曲着、被烧得只剩下森森指骨的右手,猛地向前一探!
五指张开,指尖直指前方那在能量风暴中巍然不动的刑战!
没有繁复的招式,没有蓄力的过程。只有一股凝聚了所有痛苦、所有愤怒、所有在毁灭中强行催生出的、源自血脉本能的毁灭意志!
“嗤啦——!”
一道细若游丝、却凝练纯粹到极致的赤金色罡气,如同烧红的钢针被巨力弹射,骤然从刑天那焦黑的指尖迸发而出!
这道罡气细得几乎难以察觉,速度却快得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它撕裂了混乱狂暴的能量乱流,在空中留下一道笔直、炽热、仿佛将空间都灼烧出痕迹的赤金细线,带着一种焚灭万物、不死不休的惨烈决绝,直刺刑战的胸膛!
这一击,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凝聚了刑天在生死熔炉中挣扎出的全部意志,更蕴含着那刚刚觉醒、尚在襁褓中的炎帝血脉的煌煌神威!它不再是模仿,而是绝境中,属于刑天自己的、带着焚尽八荒烙印的第一次反击!
刑战铁血面具之下,那因炎帝虚影而剧震的瞳孔,在刑天指尖赤金罡气迸发的刹那,再次猛地一缩!这一次,震惊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那道凝聚着刑天所有痛苦与新生力量的赤金细线,撕裂狂暴的能量乱流,带着焚尽八荒的惨烈烙印,直刺而来,微弱,却仿佛映亮了刑战冰冷面具下某些尘封万古的东西。
焚尽八荒…原来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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