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层内,空气凝滞如铁。唯有能量转换器低沉的嗡鸣与外界愈发狂暴的厮杀声交织,构成一曲毁灭的协奏。血腥味、机油味、还有王默然左臂伤口处传来的淡淡灭菌凝膏的刺鼻气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铁壁”如山岳般堵在通道入口,冰冷的目镜死死锁定王默然藏身的管线区域,能量步枪蓄势待发,虽因命令暂未开火,但那沉默的压迫感比枪口更令人窒息。他像一尊浇筑在门口的钢铁塑像,隔绝了内外,也隔绝了王默然最后一丝侥幸。
王默然背靠着粗粝冰冷的管线,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左臂那麻木之后又开始隐隐作痛的伤口,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方才那一下强行引动地脉扰动,几乎榨干了他刚刚恢复的那点可怜精神,此刻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脑子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赌赢了片刻喘息,代价是彻底暴露在“铁壁”的枪口下,活动范围被压缩在这方寸之地。外面鼠潮汹涌,内部强敌环伺,自己重伤疲敝,真真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呵…”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沙哑,在这压抑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我说,‘铁壁’长官,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跟我大眼瞪小眼?外面那些疯狂杰瑞可不会跟你讲道理,它们要是把这铁壳子啃穿了,咱俩谁也跑不了,正好黄泉路上做个伴,还能聊聊咱们这为组织献身的伟大事迹?”
他这话说得有气无力,偏偏那股子混不吝的讽刺劲儿半点没减,仿佛不是身处绝境,而是在茶楼里跟人逗闷子。
“铁壁”毫无反应,如同未闻,只有枪口微微调整了半分,依旧死锁着他的方位。
王默然也不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其实吧,我也理解你。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的管。陈少校让你盯着我,你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也得盯着。可这眼下的情形,是不是也得讲究个灵活变通吧?你说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你这边光顾着盯我,回头让老鼠抄了后路,把这整个站给端了…这责任,是你背还是陈国卫背?到时候一句‘恪尽职守’,能让你从老鼠肚子里全须全尾地出来吗?”
他这话阴损至极,看似体谅,实则字字诛心,把“铁壁”架在了“严格执行命令”和“实际战况需求”的火上烤。
“铁壁”依旧沉默,但那握枪的手指,似乎极其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丝。
就在此时,头顶上方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紧接着,大片的照明灯具猛地闪烁几下,骤然熄灭!只有应急红灯惨淡的光芒笼罩下来,将一切染上血色阴影!
同时,监测站主体结构传来更加剧烈的震动和令人心悸的撞击声!显然,外面的防御正在被快速突破!
“东侧第三支撑点告急!结构完整性下降至百分之四十七!”“鹰眼”急促的声音从“铁壁”的通讯器中传出,带着明显的焦灼,“铁壁!报告内部情况!必要时…优先确保核心数据模块!”
“铁壁”终于有了反应,他侧头对着通讯器快速回应:“目标仍被限制在设备层东南角。请求指示优先级:清除目标或固守数据模块?”他将皮球又踢了回去,语气冰冷,却透着一丝僵持下的艰难。
王默然听得真切,立刻插话,声音带着夸张的恍然大悟:“哟!闹了半天,我这所谓立功之人的烂命还不如一堆数据值钱啊?陈少校这账算得可是越来越精了。也好,也好,那你们忙,不用管我,我就在这儿躺着,保证不给你们添乱,说不定还能给你们的数据模块当个肉垫子,也算发挥余热了。”
他这话简直是踩着“鹰眼”的指令在跳舞,极尽奚落之能事。
通讯那头的“鹰眼”似乎被气得够呛,顿了一下,才厉声道:“铁壁!守住数据模块接口区域!防止目标狗急跳墙进行破坏!如果他有任何异动…允许使用非致命武力限制!重复,非致命!”
命令变得模糊而矛盾,既要守数据,又要防着王默然,还不能下死手。“铁壁”接收命令,沉默地移动脚步,不再是死死堵门,而是向后撤了几步,占据了一个既能封锁王默然出路,又能护卫身后一排闪烁着密集指示灯的数据接口柜的位置。
空间稍微开阔了一点,但王默然的处境并未好转,反而更糟——他任何试图靠近那些数据接口的动作,都可能招致“铁壁”毫不犹豫的打击。
王默然心中冷笑,破晓这既要又要的毛病,真是从上到下一般无二。他看似认命般瘫坐下去,靠着管线,闭上眼睛,仿佛放弃了挣扎。
实则,他的意识早已沉入体内那一片狼藉。能量近乎干涸,精神力枯竭,左臂伤势沉重…但方才那次冒险引动地脉,并非全无收获。在那极致的压力下,他与地脉之间那丝微弱的联系,似乎被强行拓宽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对地脉能量各种属性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清晰。
尤其是…“震动”与“共鸣”。
他之前能引动那一下扰动,并非他有多大的力量,而是他恰巧捕捉并放大了一丝地脉自身固有的、极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如同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轻轻推了一把即将倾倒的多米诺骨牌。
现在,他虽然无力再制造一次那样的动静,但他能“听”到更多了。
在地脉那混乱狂暴的轰鸣之下,他仿佛能听到无数细小的“弦音”。那是不同属性的能量流相互摩擦、碰撞、共鸣产生的细微声响,杂乱无章,却又蕴含着某种深奥的、未被理解的规律。
他的精神力如同最纤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去触碰、去分辨这些“弦音”。
有的尖锐刺耳,代表“锋锐”与“破坏”;有的沉闷厚重,代表“坚固”与“防御”;有的生机勃勃,代表“滋养”与“生长”;还有的…阴冷粘稠,代表“死寂”与“腐蚀”…
而此刻,由于外界鼠潮疯狂的冲击和监测站自身能量武器的频繁开火,大量的能量被倾泻到这片土地,引发了地脉更加剧烈的“回应”,那些“弦音”也变得空前活跃和杂乱。
危险…但也蕴含着无穷的可能。
王默然的心神完全沉浸其中,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危险,如同一个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疯狂地记忆、分析、尝试理解这浩瀚而混乱的能量乐章。
他需要找到一个“音符”,一个能在此刻帮他破局的“音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爆炸声和嘶叫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鼠爪疯狂刨刮监测站外壳的可怕声响。应急红灯的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铁壁”如同礁石般屹立不动,但王默然能感觉到他绷紧的肌肉和高度集中的注意力。
突然!
王默然捕捉到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独特的“弦音”!它不同于其他属性的能量,它似乎…能轻微地干扰甚至“吸收”周围其他能量的波动,尤其是那些偏向“阴冷”、“死寂”属性的能量,仿佛一个无形的微小漩涡!
这是…?
王默然猛地想起那株被寄生地薯根部的诡异紫纹,想起蚀骨鼠群身上那股令人不适的阴冷腐蚀气息…这东西,似乎对这类能量有特殊的吸引力或者说…克制?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铁壁”,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古怪的表情,像是恐惧,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声音发颤地喊道:“喂!大块头!不对劲!你脚下!你脚下那数据接口柜子后面…那阴影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动?!好像…好像是刚才那种黑丝一样的玩意钻出来了!它是不是…在啃数据线?!”
他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急切,表演得淋漓尽致!
“铁壁”闻言,冰冷的目镜瞬间扫向身后那排数据接口柜的底部阴影!尽管理智告诉他这很可能是目标的诡计,但王默然之前精准“预言”地脉扰动的事太过诡异,加上对那种未知寄生体的忌惮,让他还是出现了一瞬间的分神和迟疑!
就是现在!
王默然那按在地面上的右手掌心,早已凝聚起最后一丝微弱的精神力,不再是去“引导”或“推动”,而是以一种极其独特的、高频震颤的方式,猛地“拨动”了地脉中那缕代表“吸附阴冷”属性的奇异“弦音”!
无声无息间,一股极其隐晦的波动以他掌心为中心,如同水纹般扩散开来,瞬间没入脚下的大地,与地脉中那缕奇异的“弦音”达成了短暂的共鸣!
这一次,没有地动山摇,没有明显的能量爆发。
但下一秒——
吱吱吱——!!!
监测站外围,正疯狂攻击东侧薄弱区域的鼠群,仿佛同时被无形的针刺狠狠扎了一下!它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阴冷腐蚀性能量场,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吸引和干扰,瞬间变得极其不稳定!尤其是那些体型稍大、能量更强的变异鼠,反应更为剧烈,动作猛地一滞,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互相撕咬!
这种混乱极其短暂,却瞬间打乱了鼠潮疯狂而有序的进攻节奏!
而与此同时,监测站内部,那排数据接口柜的金属外壳内部,某些极其微小的、平时可以忽略不计的、带有阴寒属性的能量杂质(来自于设备长时间运行产生的微弱能量逸散残留),也被这股奇异的波动引动,发生了细微的紊乱!
噼里啪啦——
一连串细小的电火花猛地从几个接口槽位中爆出!虽然没能造成实质损坏,却让整个数据接口柜的指示灯疯狂乱闪,报警声瞬间响成一片!
“报告!数据接口区出现异常能量干扰!多处端口报错!”“鹰眼”惊怒交加的声音立刻在“铁壁”通讯器中炸响!
“铁壁”猛地回头,看到身后数据柜火花乱闪、报警狂鸣的景象,再结合刚才王默然的“警告”,以及外部鼠群瞬间的异常——这一切在电光火石间联系起来,几乎坐实了有未知的、能干扰能量的怪物潜入内部的猜测!
他的第一反应不再是锁定王默然,而是猛地调转枪口,警惕地扫视数据柜周围的每一寸阴影,防护服下的肌肉紧绷到了极致!
而就在他注意力被彻底吸引开的这刹那!
王默然动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扑食的饿狼,不是冲向出口,也不是冲向数据柜,而是猛地扑向了侧后方——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连接着外部排污管道和地脉通气孔的紧急检修口!那是他早已观察好的、唯一可能通往监测站之外、却又不在“铁壁”主要防御方向上的薄弱点!
他之前所有的表演、所有的毒舌、所有的隐忍,都是为了制造这唯一的机会!
“你!”“铁壁”瞬间察觉,但已经晚了半步!
王默然合身撞开了那本就有些松动的检修口盖板,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的管道之中!
“目标逃脱!重复,目标逃脱!他进入了东部排污管道!”“铁壁”怒吼着,试图追击,但身后数据柜刺耳的警报和外部再次汹涌扑来的鼠潮,让他根本无法第一时间脱身!
“什么?!废物!”通讯器里传来“鹰眼”气急败坏的咆哮声。
幽深、污秽、充斥着恶臭的管道中,王默然不顾一切地向下滑去,左臂伤口在粗糙的管壁上摩擦,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却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毒舌是甲,地脉为弦。
这局,看来还没到绝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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