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是一种可以被嗅到的气味。
在零号星际集市，这种气味浓郁得能让人的灵魂都感到窒息。
当亚龙人托克那声嘶力竭的“上古遗迹”吼出，整个集市的喧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喉咙，音量诡异地骤降。
无数道沉重、急促的呼吸声，取代了之前的叫卖。
空气变得粘稠，混杂着金属机油、劣质能量酒和不同种族体液的腥臊，化作了欲望的实体。
阴影在蠕动。
角落里，擦拭光刃的螳螂族刺客停下动作，巨大的复眼无声地转向陆景辞。
吧台边，几个烂醉的星际矿工交换了一个眼神，手指悄然搭上了腰间的爆能枪。
每一张摊位后面，都藏着一双或数双闪烁着赤裸欲望的眼睛。
上古遗迹。
这四个字，在宇宙的任何角落，都等同于财富、力量，以及一步登天的门票。
亚龙人托克缩在一根巨大的金属立柱后，身体因恐惧而颤抖，脸上却挂着病态的狂喜。
他死死盯着被贪婪目光包围的陆景辞和温柒柒，心中涌起最恶毒的快意。
死吧。
都给我死吧。
等你们被这群饿狼撕成碎片，星图，终究还是我的。
就在这张由贪婪构筑的罗网即将收紧的刹那。
“都滚开！”
一声粗野的爆喝炸响，裹挟着不容置疑的蛮横。
人群被一股纯粹的暴力向两侧推开，硬生生挤出一条通路。
十几个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库尔族人，身高超过三米，肌肉虬结如磐石，皮肤是岩石般的灰褐色。
他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眶上是一道狰狞的十字刀疤。
他肩上扛着一把闪烁着红色能量纹路的巨斧，斧刃上暗沉的血渍仿佛还在散发着热气。
他们身上统一的暗红色作战服，胸口有一个交叉血斧的标志，像一个嗜血的烙印。
“是血斧佣兵团！”
人群中响起压抑的惊呼，刚刚还沸腾的贪婪，瞬间被敬畏和恐惧浇了一盆冷水。
在这片混乱之地，血斧佣兵团是秩序的破坏者，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秩序。
他们的凶名，是用一颗颗头骨和一艘艘飞船残骸铸就的。
独眼龙团长无视周围的议论，他那只浑浊的独眼，死死锁定了陆景辞。
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陆景辞身上那块星图碎片泄露出的、微弱的追踪印记。
十几名气息凶悍的佣兵呈扇形散开，手中的武器已完成充能，发出危险的低频嗡鸣，将陆景辞和温柒柒的所有退路彻底封死。
独眼龙团长走到陆景辞面前，巨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两人完全笼罩。
他咧开嘴，满口金属牙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小子，把我‘血斧佣兵团’的东西交出来，我或许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他的视线下移，注意到了被陆景辞护在身后的温柒柒。
女孩正好奇地打量着他肩上的大斧头，小脸上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带着一丝研究的意味。
“哦？还有个不错的妞。”
独眼龙的独眼里，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淫邪。
“把东西交出来，这个妞留下，你可以滚了。”
温柒柒不喜欢这个大个子的表情。
她拉了拉陆景辞的衣角，非常小声地抱怨。
“老公，他好丑。”
陆景辞没有回应她，甚至没有再看那个独眼龙一眼。
他只是将温柒柒更深地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隔绝了那道污秽的视线。
然后，他抬起头。
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静，吐出了一个字。
“滚。”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独眼龙脸上的狞笑僵住，金属牙齿间的缝隙里发出了错愕的抽气声。
那错愕迅速转为难以置信，最终，在他那张丑陋的脸上，炸开为纯粹的暴怒。
“你……找死！”
他在这片星域横行了上百年，从未有谁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尊严被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子当众践踏，比抢走他的财宝更让他愤怒。
“给我把他剁成肉酱！”
独眼龙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高高举起了手中的能量巨斧。
斧刃上红光暴涨，灼热的能量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发出滋滋的哀鸣。
他身后，所有佣兵同时举枪，致命的能量光束蓄势待发。
柱子后面的托克，兴奋得浑身鳞片都在颤抖。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
就在巨斧即将劈下的那一刹。
陆景辞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对着前方的虚空，轻轻一点。
没有声音。
没有光芒。
没有能量波动。
时间并未停止，但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了。
独眼龙团长保持着高举巨斧、面目狰狞的姿势，宛如一尊拙劣的雕塑。
他身后的佣兵们，有的正要扣下扳机，有的正要挥出战刀，也都定格在各自凶狠的姿态里。
思维还在运转。
独眼龙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但他控制不了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
那柄能劈开战舰装甲的能量巨斧，悬停在他的头顶，却轻得仿佛没有一丝重量。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彻骨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怒火。
这是什么力量？
空间？时间？
他无法理解，更无法反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发青年，用那种神明审视尘埃的漠然眼神，对着他们，随意地挥了挥手。
下一秒。
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攫住了他们所有人。
不是推，也不是拉。
而是整个空间，正在排斥他们。
独眼龙团长和他手下的十几名佣兵，连同他们手中那些致命的武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悄无声息地升空。
他们穿过集市嘈杂的人群头顶。
穿过零号集市那巨大的透明穹顶。
没有触发任何警报，没有造成任何破坏。
他们就像一缕被风吹散的青烟。
被扔进了冰冷、死寂的太空深处，化作十几道无声的流光，射向无尽的黑暗，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在这宇宙间留下。
整个过程，快到极致。
集市里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物，根本没察觉到任何异常。
他们只是觉得，那群气势汹汹的血斧佣兵，不知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或许是去了别的区域吧？
只有少数几个一直死死盯着这里的强者，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们什么也没看清。
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十几个活生生的、凶悍的佣兵，就凭空消失了。
彻底地，从他们的感知中，被抹除了。
陆景辞做完这一切，收回手。
他牵起温柒柒的手，语气温柔得和刚才判若两人。
“我们走吧，去看看那张星图指向哪里。”
“嗯！”
温柒柒用力点头，另一只手还举着那块黑不溜秋的石头，献宝似的晃了晃。
“老公，我们回去研究石头。”
“好，回去研究石头。”
陆景辞牵着她，十指紧扣，从容地转身，向集市外走去。
周围的人群下意识地为他们让开一条路，脸上带着茫然和一丝发自骨髓的畏惧。
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看那个躲在柱子后面的亚龙人一眼。
仿佛他只是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而那粒尘埃，此刻已经彻底崩溃了。
亚龙人托克瘫软在金属立柱的阴影里，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看到了。
他全都看到了。
他看到那个男人只是动了动手指，挥了挥手。
然后，凶名赫赫的血斧佣兵团，就那么……没了。
消失了。
被扔进了太空。
那不是战斗。
那是清理。
是随手清理掉几只碍眼的虫子。
一股冰冷的尿意从他的尾椎升起，瞬间浸湿了裤子。
他想尖叫，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逃跑，四肢却软得像一滩烂泥。
他眼睁睁看着那对男女的身影消失在集市的出口，极致的恐惧过后，是无尽的空白。
他终于明白，自己今天究竟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也终于明白，那块星图，从飞出他怀里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再也与他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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