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碎星礁，速归。”
冰冷的讯息，如同淬毒的匕首，悬在心头。
没有安抚，没有解释，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孩子们的下落，承诺的报酬，乃至我几乎搭上性命的“功劳”，在墨老眼中，似乎都轻如鸿毛。
我攥紧那枚重新变得沉寂的黑色骨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客栈窗外，临海镇昏黄的灯火在夜色中摇曳，远处海浪的呜咽声隐隐传来，却无法驱散心中那片冰冷的阴霾。
必须去。
没有退路。青霄门的追杀如同悬顶之剑，我重伤未愈，道基不稳，如同惊弓之鸟，唯有依附于墨老这棵看似能遮风挡雨、实则盘根错节、内里不知是何光景的大树，才有一线生机。
休整一夜，将伤势勉强压制到不至于立刻崩溃的程度，我再次易容改扮，收敛气息，混入清晨出镇的人流，踏上了北上的路途。
碎星礁，位于北海极北之地，是一片由无数破碎岛屿和险恶礁群组成的法外之地。那里远离各大宗门势力范围，龙蛇混杂，是逃亡者、邪修、海盗和各类见不得光交易的聚集地，血腥与机遇并存，危险程度远超海市蜃楼。
路途遥远，且需穿越数片妖兽盘踞的荒原和险峻山脉。我伤势在身，不敢全力飞遁，只能依靠双腿和偶尔雇佣的、穿行于险地的驼兽商队，艰难跋涉。
沿途所见，荒凉而混乱。废弃的村落，烧焦的战场遗迹，偶尔能看到低阶修士为争夺资源而爆发的短暂厮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末世般的萧杀和紧绷感。
我的神识始终高度警惕，如同最敏感的触须，扫描着周围的一切。数次感应到属于青霄门的独特灵力标记和巡逻队的气息，都险之又险地提前避开。他们的搜捕网，果然撒得极广。
半月后，我终于抵达了北海沿岸。
空气中的咸腥味变得刺骨寒冷，天空是铅灰色的，压抑得令人窒息。眼前的大海不再是蔚蓝，而是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墨黑的颜色，海浪汹涌澎湃，拍打着岸边嶙峋的黑色礁石，发出沉闷如雷的咆哮。
远处海平面上，隐约可见一片密密麻麻、如同星辰碎片般散落的黑色阴影，那就是碎星礁。
没有渡船敢前往那片凶地。我花费重金，从一个胆大包天的老船夫那里，租用了一艘破旧却加固过的小型帆船。
“小哥，碎星礁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啊。”老船夫收下灵铢，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怜悯和告诫，“上了岸，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老朽只送你到外围，剩下的路，你自己走。”
我沉默点头。
小船在狂暴的海浪中颠簸前行，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冰冷的海水不断拍打上甲板，浸透衣衫。我站在船头，任由寒风刮面，目光死死锁定着那片越来越近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礁群。
数日后，小船在一片相对平静的、被巨大礁石环抱的浅滩停下。
“只能到这里了。”老船夫指着前方那片如同迷宫般、笼罩在淡淡灰雾中的礁石丛林，“穿过这片‘雾瘴林’，就能看到‘碎星墟’了。小心水里的‘蚀骨鬼鱼’和林子里的‘迷魂瘴气’。”
我付清尾款，纵身跃下小船，踏上了冰冷湿滑的礁石。
老船夫毫不犹豫地调转船头，帆船迅速消失在茫茫雾海之中，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沾染不详。
独自身处绝地，一股前所未有的孤寂和危机感瞬间将我包裹。
我深吸一口冰冷咸腥的空气，运转《癸水真诀》残篇，在体表形成一层极薄的避水隔瘴灵光，迈步踏入灰雾弥漫的礁石林。
林中能见度极低，怪石嶙峋，形态狰狞，如同无数蛰伏的怪兽。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墨绿色海水，偶尔有黑影急速掠过，带来刺骨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带着甜腥味的灰色雾气，吸入肺中，带来轻微的眩晕感，正是老船夫所说的迷魂瘴气。
我小心翼翼，神识如同蛛网般散开，探查着水下和林中的动静。
突然！
嗤！
数道细长的、如同黑色闪电般的影子从水下激射而出，直刺我的双腿！是蚀骨鬼鱼！它们口器尖锐，带着强烈的麻痹毒素！
我早有防备，脚下雷光一闪，身形瞬间横移数尺，同时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癸水阴雷射出！
噗！噗！噗！
几条鬼鱼被阴雷击中，瞬间焦黑，落入水中。
但更多的鬼鱼被血腥味吸引，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不敢恋战，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在礁石上纵跃如飞，同时不断打出阴雷，清理道路。
瘴气越来越浓，神识受到极大干扰，视线模糊。耳边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幻听，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哭泣嘶吼。
我紧守心神，依靠对水元之力的微弱感应和强大的意志力，艰难辨明方向，向着瘴气更深处突进。
途中，不止一次遇到其他闯入者。有浑身煞气的独行客，有组成小队、眼神警惕的修士，甚至还有半人半妖的异类。彼此相遇，皆是杀机凛然，远远避开，不敢轻易接触。
在这片法外之地，信任是奢侈品。
终于，在穿越了不知多少险阻后，眼前豁然开朗！
灰雾散去，一片巨大的、由无数破碎船只、妖兽骨骸、粗糙石屋堆积而成的、混乱而庞大的墟市，呈现在眼前！
碎星墟！
空气中混杂着血腥、汗臭、劣质丹药和强大妖兽的气息。街道拥挤不堪，形形色色的修士穿梭其间，大多眼神凶悍，身上带着浓重的煞气。交易在阴影中快速进行，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景象随处可见。远处，甚至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法术爆炸的轰鸣。
这里没有规则，只有实力。
按照骨符中最后隐约传来的方位指引，我穿过混乱的街道，向着墟市最深处、一座依傍着巨大妖兽头骨修建的、气势最为阴森恢弘的黑色石殿走去。
石殿门口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两名气息深沉、眼神麻木的守卫，如同石雕般站立。他们的修为，赫然都是筑基初期！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亮出那枚黑色漩涡令牌。
守卫扫了一眼令牌，眼神微微波动，侧身让开一条通道。
踏入石殿，光线骤然暗淡。内部空间极大，却异常空旷冷清，与外面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年的墨香和……淡淡的血腥味。
一名穿着灰色长袍、面容普通、气息却如深渊般不可测的中年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面前。正是墨老身边的那名灰衣人！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在看一件物品。
“跟我来。”
他转身，向着殿内深处走去。
我默默跟上，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紧。
终于……要再次面对那个深不可测的墨老了。
这条用秘密和鲜血换来的归途，终点等待我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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