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后院的印刷机房还飘着淡淡的油墨味，刚送完最后一批手抄笔记的李伟正帮着舅舅收拾工具，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皮鞋碾过碎石路的声响。张嘉豪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廉价灰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门槛外，头发梳得油亮却沾着些许灰尘，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公文包，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容。
“你就是张嘉豪同学吧？” 中年男人跨进门槛，目光快速扫过机房里的铅印机和堆成摞的笔记，“我是邻市宏图文化公司的经理，姓赵，专门做 JY 资料发行的。” 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质名片，递过来时指节还沾着点墨渍。
张嘉豪接过名片，指尖触到粗糙的纸张，上面用印刷体印着 “宏图文化公司业务经理 赵建军”，地址一栏只写了 “邻市开发区”，连具体门牌号都没有。他不动声色地把名片揣进裤兜，40 岁的心智让他瞬间警觉 ——2000 年的正规文化公司，名片绝不会这么简陋，更何况邻市到镇上要坐两个小时绿皮火车，对方若是真的经理，怎么会穿着沾灰的皮鞋。
“赵经理找我有事？” 张嘉豪示意李伟给对方倒杯供销社的粗瓷碗茶水，目光却落在对方公文包的拉链上，那里挂着一个廉价的塑料挂饰，根本不像跑业务的经理会用的东西。
赵建军喝了口茶水，放下碗时故意让公文包敞开一条缝，露出里面厚厚的一沓现金：“我听说你做的 JY 资料在周边很受欢迎，我们公司想跟你合作，批量印刷发行到全市甚至全省的学校。” 他伸出三根手指，“我给你三倍价格，你把笔记的版权交给我们，后续不用你管任何事，坐享分成就行。”
这话一出，李伟眼睛都亮了，悄悄拉了拉张嘉豪的衣角：“豪哥，三倍价格啊，咱们能赚不少！” 舅舅也凑过来，脸上带着犹豫：“要是真能批量发行，印刷厂的产能刚好能跟上。”
张嘉豪却没接话，反而指着机房墙角堆着的笔记：“赵经理既然是做 JY 资料发行的，应该懂行吧？你看我们的笔记，不仅有本地月考真题，还有错题解析，都是 JY 小组的同学一起整理的。” 他随手拿起一本，翻开里面用蓝黑钢笔标注的重点，“而且每本都有我们的手写版权声明，跟本地三所学校都签了独家授权协议。”
赵建军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快速扫过笔记上的内容，语气有些敷衍：“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才觉得有市场。版权的事好说，我们公司可以出正式合同，把你的名字加上去。” 他说着就要从公文包里掏合同，手指却有些慌乱。
张嘉豪突然开口：“赵经理，邻市开发区的文化公司我倒是听说过几家，比如兴盛、启明，怎么没听过宏图？” 他故意顿了顿，“而且你说要批量印刷，知道我们的笔记用的是什么规格的纸张吗？油墨是食品级的还是普通的？”
这两个问题一下把赵建军问住了，他愣了愣，含糊道：“这些都是生产部门的事，我只管业务。合同我带来了，你看看，没问题咱们就签字。” 他掏出一份打印好的合同，递到张嘉豪面前。
张嘉豪接过合同，只见上面的条款漏洞百出：没有公司公章，只有一个模糊的私章；版权转让费用写得含糊其辞，只说 “三倍价格” 却没注明是按每本多少钱计算；甚至连违约条款都没有。他心里已然确定，这就是个想套取笔记版权后低价抛售的皮包公司。
“赵经理，你这合同不对吧？” 张嘉豪把合同放在木质柜台上，指着落款处，“正规公司合同都会盖公章，而且这些条款太模糊了，根本没法签。” 他转头对李伟说：“你去门口的公共电话亭打个电话，问问邻市工商局，有没有宏图文化公司的注册信息。”
赵建军的脸色瞬间变了，伸手想抢回合同：“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合同，不想合作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 张嘉豪一把按住合同，提高了声音，“你拿着没公章的假合同，想来套我们的笔记版权，是不是想印完之后低价抛售，砸我们的招牌？”
这话吸引了正在机房干活的工人和几个来取货的学校老师，大家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一位来自镇中学的王老师拿起合同看了看，皱着眉说：“这合同确实不正规，我之前跟文化公司合作过，不是这样的。”
赵建军见围观的人多了，有些慌了神，色厉内荏地说：“你们别听这小孩胡说，我真是宏图公司的经理！” 他想往外走，却被王虎拦住了 —— 王虎刚送完货回来，听说有人想骗豪哥，立刻挡在了门口。
“是不是真的，等李伟打完电话就知道了。” 张嘉豪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手写的版权声明和本地学校的授权协议，摊在柜台上，“我们的笔记每一本都有正规授权，而且内容都是独家的，你就算套走了复印版，没有后续的真题更新和错题解析，也卖不长久。”
没过多久，李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拿着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豪哥，邻市工商局说根本没有宏图文化公司的注册信息，而且开发区那边最近有好几家皮包公司被查了！”
真相大白，赵建军的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地指着张嘉豪：“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说完推开人群，狼狈地跑出了供销社，连落在柜台上的公文包都忘了拿。
“赵经理，你的包！” 张嘉豪拿起公文包追出去，却见对方已经坐上了一辆破旧的三轮摩托，一溜烟没了踪影。打开公文包一看，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厚厚的现金，只有几张空白合同和一沓皱巴巴的绿皮火车车票，日期都是最近几天的，显然是专门跑来看风声的。
“豪哥，你也太厉害了，一眼就看出他是骗子！” 李伟佩服地说，刚才他差点就被三倍价格冲昏了头。
来取货的中心小学老师竖起大拇指：“小张同学不仅脑子活，还这么靠谱，以后我们学校的资料就只从你这订了！” 其他几个客户也纷纷附和，原本还有些犹豫的舅舅，此刻也彻底服了气：“嘉豪，还是你想得周到，不然咱们可就栽大跟头了。”
张嘉豪笑了笑，把公文包交给舅舅保管，心里却很清楚，这只是创业路上的一个小插曲。2000 年的市场鱼龙混杂，机会多但陷阱也多，凭借着前世的阅历和今生的谨慎，他才能一次次化险为夷。
刚收拾完柜台，口袋里的 bp 机突然 “滴滴” 响了起来，是刘峰发来的信息：“网络已修复，域名后台有留言，有人想挂广告，速来网吧！”
张嘉豪眼睛一亮，域名变现的机会终于来了。他跟舅舅和李伟交代了几句，拿起自行车钥匙就往外走，供销社的木质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阳光洒在石板路上，映出他少年挺拔的身影，也照亮了他布局互联网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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