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丝恶念被清除,老僧缓缓停止诵经,身上的佛光渐渐收敛。他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消耗极大。
我们四人也是筋疲力尽,但看着恢复清明的洞穴,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我走上前,躬身行礼:“多谢大师出手相助,还未请教大师法号?”
老僧还礼,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梵光,来自西域大光明寺。近日云游至此,察觉此地怨气冲天,有悖天道,有违佛理,故前来查看,不想恰逢其会。”
梵光?大光明寺?我心中一动,这可是佛门中极为隐秘和强大的传承之一。
“梵光大师,那引路人逃脱,后患无穷,我们……”我担忧道。
梵光大师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那邪魔根基已损,短时间内难成气候。但其背后所谓的虚无之主,确是心腹大患;贫僧此次东来,亦与此有关。
文远小友,你与同伴皆是有大毅力、大机缘之人,此番净化此地,功德无量。若不嫌弃,可与贫僧同行,追查那邪魔下落,共抗幽冥会,亦是维护世间清明。”
能与这位深不可测的佛门高僧联手,自然是求之不得。我立刻答应下来:“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我们稍作调息,便准备离开这令人压抑的千尸洞。虽然引路人暂时逃脱,但与梵光大师的相遇,让我们对抗幽冥会的阵营,增添了一份强大的助力。
与忘尘大师同行,追踪那受伤遁逃的引路人,路途似乎顺畅了些许。大师佛法精深,对气息感应极为敏锐,总能指引我们朝着怨气或邪气残留的方向前进。
然而,苗疆地域广阔,山峦叠嶂,幽冥会势力盘根错节,那引路人又狡诈异常,数日下来,我们虽捣毁了几个小型的幽冥会联络点,超度了几处被污染的凶地,却始终未能锁定其核心藏身之所。
沿途所见的苗寨,状况各异。有的寨子祥和宁静,似乎并未受到幽冥会侵扰;但更多的寨子,则或多或少笼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的晦暗气息之下。我们在一些寨子的图腾柱上,发现了隐秘的幽冥会印记——那是一个扭曲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邪恶符号。有的寨民眼神麻木,行为呆滞,显然心神已被恶念侵蚀或某种邪术控制。
每逢此时,忘尘大师便会停下脚步,寻一处开阔地,盘膝而坐,敲响木鱼,诵念《金刚经》或《心经》。浩荡祥和的佛音如同甘霖,洒落在被污染的寨子上空。那些被侵蚀尚浅的寨民,在佛光沐浴下,眼中会逐渐恢复清明,茫然四顾,仿佛大梦初醒。大师则会告诫寨老,清除印记,焚香净寨,谨守心神。
然而,也有不幸之事。在一处名为“黑水峒”的寨子,我们发现几乎大半寨民都已深度异化。他们白天看似正常,一到夜晚便聚集在寨中祠堂,对着一个幽冥会使者留下的邪像跪拜,口中念念有词,散发着浓郁的贪婪与怨恨之气。我们试图以佛法化解,却发现他们的心魂已被恶念彻底腐蚀,与那邪像产生了共生般的联系,强行净化只会导致他们魂飞魄散。
“阿弥陀佛。”忘尘大师面露悲悯,长叹一声,“业障已深,回天乏术。若放任不管,他们终将化为只知杀戮与破坏的怨傀,为祸一方。”
无奈之下,我们只得行雷霆手段。那一夜,黑水峒祠堂火光冲天,伴随着凄厉的尖啸和短暂的打斗声。当黎明来临,祠堂已成废墟,那些深度异化的寨民也随着邪像一同化为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邪气消散后的腥味,我们站在废墟前,心情沉重。这不是胜利,而是一场悲剧性的清算。幽冥会之恶,在于其不仅杀人,更诛心,将活生生的人变成其邪恶计划的燃料和工具。
继续前行,气氛愈发压抑。这一日黄昏,我们翻过一座山梁,前方山谷中出现一个规模中等的苗寨,炊烟袅袅,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但当我们靠近时,却隐隐听到寨中传来喧闹的歌舞声和欢笑声,这在日渐萧条的苗疆显得颇为突兀。
此时天色已晚,山路难行,我们决定入寨借宿。循着声音,我们来到寨子中央一片较大的空地上。只见那里燃着篝火,数十名苗人正围成圆圈,载歌载舞,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场中央,几个老人正在敲击铜鼓,节奏欢快。
我们这群陌生人的到来,引起了注意。一个看似寨老主事、头缠黑布、精神矍铄的老者迎了上来,用带着口音的官话问道:“远方的客人,天色已晚,来到我们‘回魂寨’,有何贵干?”
回魂寨?这名字让我的心微微一沉。
我上前拱手,依着之前的说辞道:“老人家,我等是行脚的客商,欲往黔中贩货,途经宝地,见天色已晚,想在寨中借宿一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老者打量了我们一番,见我们虽有女眷娇黛、玄花和僧人,但衣着气质不凡,不似歹人,又见梵光大师宝相庄严,便爽朗笑道:“原来是远来的客人!好说好说!我们苗家最好客!何况今日寨中正有喜事,客人来的正好,正好沾沾喜气!”
“喜事?”我故作好奇地问道,“不知是何喜事,让全寨如此欢庆?”
老者脸上笑容更盛,指着人群中央:“是我家儿媳!我儿刚举行完婚礼,还没入得洞房,因寨子里的马帮着急运送山货,便跟随马帮出山去了,现已数月未回,儿媳阿雅前几日在河边洗衣,不慎落水,捞起来时已经没了气息……我们悲痛欲绝,按规矩停了三天灵,便下葬了。可谁能想到,就在昨日,她……她竟然自己回来了!”
说到这里,老者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周围跳舞的苗人也纷纷投来敬畏和庆幸的目光。
“自己回来了?”娇黛忍不住惊呼,玄花也睁大了眼睛。梵光大师则低眉垂目,手中念珠轻轻捻动,看不出喜怒。
“是啊!”老者用力点头,“她说当时只是被水呛昏了过去,假死了;埋进土里后,许是地气刺激,又醒了过来。也是山神保佑,坟土不厚,棺木也寻常,她竟生生从地里爬了出来!你们说,这不是天大的喜事是什么?定是山神显灵,保佑我儿媳命不该绝啊!”
死而复生?我与梵光大师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这世上岂有如此轻易的死而复生?更何况是在这幽冥会活动频繁的苗疆。
我的目光越过欢舞的人群,投向被众人围在中央的那个“复活”的女子。她穿着崭新的苗家盛装,头上戴着华丽的银饰,看起来三十出头年纪,果然如老者所说,生得唇红齿白,身材丰腴,在篝火映照下,脸色红润,甚至比寻常人更添几分艳光。她似乎有些羞怯,低着头,接受着周围人的祝福和好奇的目光。
然而,就在我们看向她时,她似乎有所感应,猛地抬起头,目光恰好与我们相遇。那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她那双本该清澈的眸子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不自然的慌乱和……一丝难以形容的冰冷,虽然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那副羞怯喜悦的模样,但绝逃不过我的眼睛。那不像是一个“死里逃生”之人该有的眼神,倒像是……某种东西在极力模仿,却在不经意间露出了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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