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瞥了刘知府一眼,没有说话。
反正京城,她是不会去的。
她还不傻,只是懒得动脑而已。
待刘知府离开后,马窦来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着脑袋。四个衙役面无表情地站在院中,火把的光亮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马窦来让管家给他们安排好院子,自己则去了书房。多年的优渥生活,并没有让他变得自负傲慢,反而让他更加低调内敛。
他知道,如果事情一旦说出来,这些年努力就白费了。钱,有时候是能买命!但也能催命!
这一夜,马窦来在噩梦中辗转反侧。他梦见张采霏抱着夭折的羡晏站在床前,问他为何这么狠心!梦见羡宁浑身湿透地哭喊着“爹爹,为何不救我?”
最后梦见贺怜惨死,下了地狱,日日被鞭打。鲜血化作条条毒蛇,缠住他的脖子...
次日清晨,马窦来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出现在秋瑾面前。他身上锦服皱皱巴巴,头发也有些散乱不堪,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大人...”马窦来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我愿意坦白...还请大人能给我个机会。”
秋瑾静静地看着他,青竹伞在手中缓缓转动。
她知道,马窦来想让她保密。
“说吧。”
“十三前...”马窦来深吸一口气,其实我心中早有所属,就是...就是我现在的夫人,如今昏迷着的贺怜...”
随着马窦来的讲述,一桩骇人听闻的阴谋逐渐浮出水面。原来当年他与贺怜早就相识相恋,贺怜比他小五岁。贺家虽也只是小门小户,却仍旧看不上马窦来。
后来马窦来一次偶然,为张家小姐张采霏解围后,两人结识了。
张采霏渐渐地对他有了好感,贺怜知道后,并没有哭闹。反而和马窦来心照不宣的觊觎张家的万贯家财,才设计让马窦来入赘张家。
“采霏...是被我下毒害死的...”窦来的手不停颤抖,“我买通了她的贴身丫头巧玲,在汤药里加了慢性毒药...许诺事成后抬她做妾...”
说到儿子羡晏的死时,马窦来突然崩溃大哭。“贺怜...贺怜那个毒妇!她把天花病人的痂皮缝在羡晏的虎头鞋里...我...我明明警告过她不要动孩子...”
马窦来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这些年的罪恶:如何在岳父张云松的药里下毒,如何默许贺怜虐待羡宁,最后导致女儿惨死、岳母中风...
“报应...这都是报应啊!”马窦来捶打着胸口,语气满是忏悔之意。“贺怜进门后,我们再也没能生下健康的孩子...不是流产就是夭折...”
秋瑾突然打断他:“张采霏父母呢?他们可还活着?”
马窦来点点头,“岳父和岳母那里,我都有找人好生伺候着。”
“岳父大人这些年身子骨一直不好,在东南院静养...岳母自从中风后,就...”
秋瑾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伞骨上缠绕的银丝,她知道马府今日种种,都是人为。
引魂是不可能的,她得好好保存体力,才能逃跑啊!
“我要见他们。”秋瑾打断马窦来的解释,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既然要引张采霏的魂魄,自然要见她在意之人。”
马窦来手中的帕子突然攥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深深低下头:“是...我这就安排。”
张云松的院子,是马府里采光最好的院落,院中种满了芍药。奇怪的是,本该在五月凋谢的花朵,此刻却开得正艳,鲜红的花瓣上还带着晨露,在阳光下像一滴滴血珠。
“岳父最喜芍药,”马窦来低声解释,“这些年我特意寻来四季常开的品种...”
秋瑾的指尖轻轻拂过一朵芍药,花瓣鲜艳欲滴,可见养花之人的用心。
她收回手,目光落在廊下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身上。
张云松比想象中要精神得多。
虽然双腿盖着厚厚的毛毯,面容却红润有光泽,完全不像久病之人。他手中握着一卷书,见有人来,缓缓抬起头。
“窦来啊...”老人的声音沙哑却有力,目光在扫过秋瑾时微微一顿,“这位是?”
马窦来急忙上前行礼:“岳父大人,这位是梦婆大人,特地来为...”
“我需要摆阵引魂。”秋瑾突然开口,青竹伞在地上画了个半圆,“请马老爷暂且回避,不得有人干扰。”
马窦来面露难色,但在秋瑾淡漠的目光下,还是躬身退了出去。
待脚步声远去,院门关闭,秋瑾突然转身,伞尖直指张云松咽喉。
“我知道是你。”她的声音很冷又很平静,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你若找他们报仇,那就是他们应得的报应!单不该由无辜孩儿来偿!”
张云松脸上的慈祥瞬间褪去,眼神慢慢变成愤怒又无力。
他缓缓放下书卷,枯瘦的手指轻轻推开伞尖。
脸上神情似怒似嘲道:“姑娘何出此言?”
“贺怜的儿子,还有妾室的孩子…”秋瑾盯着老人浑浊却异常清明的眼睛,“那孩子死于天花不假,但传染源是谁安排?羡晏死于天花,是贺怜故意害的。你就以牙还牙了?”
张云松突然笑了,笑声像是枯枝摩擦般刺耳:“不愧是梦婆一脉。”
他推动轮椅来到一株特别鲜艳的芍药前,“你可知道什么是切肤之痛?你可知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你可知家破人亡之痛?哈哈哈哈…”
“引狼入室啊…”张云松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采霏为他孕育一双儿女啊!那畜生为了娶贺怜过门,就要害了她的命啊!”
老人枯瘦的手突然暴起青筋,“害死采霏不够,连自己亲生骨肉都不放过!畜生不如的东西!
我要让他也尝尝,什么叫做痛彻心扉!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他以为老夫打拼这么多年的张府,有那么容易就姓马?
呵呵…在锦州城,在这府中,听命我张云松的还是比他马窦来的多!
他,要不是我张云松的女婿,还不知道在哪打杂呢!”
“我想很久…该怎样让他们悔不当初呢?我找了几年,才找到对付他们的方法。”张云松的轮椅发出吱呀声响,他来到院角一口古井旁,“这口井连着马府所有水渠。”
秋瑾突然明白为何那些妾室都无法顺利生产——井水被下了药。但她仍摇头:“那些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张云松突然激动起来,“他们害死我孙儿时,可曾想过无辜?”老人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我用十年时间布局,让那对狗男女尝尽丧子之痛...咳咳...最后才会要他们的命...”
喜欢梦婆录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梦婆录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