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小姐似乎对海棠更加依赖。
无论是处理家中庶务，还是与其他房夫人往来，事事都要海棠在身边陪着。她的眼神依旧温和，但海棠能感觉到，那温和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忧虑。
起初，姑爷对小姐也是体贴的。
小姐来月事时，腹痛难忍，海棠细心熬煮红糖姜茶，用暖手壶煨热了给她焐着小腹。
姑爷来看望，小姐倚在榻上，柔声说：“夫君，今日身子不便……”姑爷便会体贴地笑笑，叮嘱她好生休养，然后离开。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随着时间推移，姑爷留在正房的日子越来越少，开始以各种借口夜不归宿。
深夜里，海棠常看见小姐独自坐在烛台下，手中拿着未完成的绣品，针线却迟迟未动，只有眼泪无声地簌簌落下，晕湿了绸缎。
府中的风言风语也渐渐传开，说姑爷在外头养了位唱曲儿的清倌人，极为宠爱。
一日，小姐挥退了其他下人，独独将海棠拉到内室，坐在床沿。她脸上早已没了在闺中时的轻松明媚，眉头微蹙，带着化不开的愁绪。
“海棠，”她握住海棠的手，指尖冰凉，“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如今这情形，你也看到了。男人若心野了，长久不归家，我在这府中……还如何立得住脚跟？将来若真让外头的狐媚子生了长子，我们主仆只怕再无立足之地。”
海棠心中一惊，隐隐感到不安：“小姐……”
小姐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海棠，如今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你……你去书房伺候姑爷一段时日，替我……看住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彻底被外头的人勾了去。”
海棠愣住了，她并非完全不懂人事的稚子，隐约明白了小姐话中深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去书房“伺候”姑爷？
这……这于礼不合，于她本心更是不愿！她看着小姐泪光盈盈、充满期盼与无助的眼睛，那句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终究没能说出口。
她是小姐的影子啊……影子怎么能违抗主人的意愿？
小姐如今处境艰难，她不去帮，谁还能帮小姐？
“小姐……奴婢……奴婢明白了。”她垂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心中一片悲凉。
她并未抬头，因此错过了小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混合着愧疚、决绝与某种异常冷静的光芒。
姑爷对海棠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他早就注意到夫人身边这个容貌秀丽、举止沉稳的丫鬟，心中并非没有过心思。
如今夫人亲自将人送来，其中的意味，他这等在风月场中打过滚的人，如何能不明白？
起初，他尚且维持着几分主人的体面，让海棠在书房端茶递水，磨墨铺纸。
但海棠那低眉顺眼中透出的清冷，以及那日渐窈窕的身段，都如同无声的诱惑。不过几日，在一个深夜，他便借着酒意，半强迫地留下了海棠。
那一夜，书房的烛火摇曳了一宿。
海棠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摆布。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她觉得自己仿佛从内里被撕裂了，那个被小姐取名“海棠”、教她识字、给予她温暖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她不再是小姐的影子，她成了连自己都厌恶的、破碎的存在。
自此，海棠的生活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循环。夜晚，她需要在书房“伺候”姑爷，忍受那令人作呕的亲近；白天，她依旧要回到小姐身边，端茶递水，伺候起居，仿佛昨夜什么都未曾发生。
然而，一切都不一样了。
小姐看她的眼神，再也找不到从前的亲昵与信任。那目光变得复杂，时而冷淡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时而又带着一种审视与隐隐的嫉妒，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她的话变得越来越少，很少再与海棠谈心，吩咐事务也带着一种疏离的客气。
有时，海棠在伺候小姐梳妆时，会从铜镜的反射中，看到小姐正静静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幽深得让人害怕。
而当姑爷来时，小姐又会立刻换上温柔得体的笑容，仿佛她们主仆之间，从未有过任何隔阂。
海棠夹在两人之间，白天是小姐沉默的丫鬟，晚上是姑爷泄欲的工具。她觉得自己像一株无根的浮萍，在冰冷的深潭中沉浮，找不到任何依靠。
她依旧恪守着“影子”的本分，但心，早已在那日复一日的煎熬与小姐日益冰冷的视线中，千疮百孔，慢慢死去。
海棠本以为，只要自己默默承受，将对小姐的忠心摆在第一位，她们之间那破裂的关系总能慢慢修复，或许还能回到从前那般，带着隔阂却至少表面温情的状态。
然而，命运并未给她喘息之机。
不久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炸得她魂飞魄散。府中规矩森严，主母未曾诞下子嗣前，通房丫鬟是绝不允许有孕的。
她跪在苏小姐面前，浑身冰冷，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苏小姐看着她苍白惶恐的脸，心中最先涌起的不是担忧，而是被背叛的怒火。她认定是海棠阳奉阴违，没有喝下她精心准备的避子汤，企图凭借子嗣上位，挑战她的地位。
“好……好得很！”苏小姐气得浑身发抖，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我竟不知，你还存有这般心思！”
就在这时，姑爷信步走了进来。
看到屋内情形，他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道：“夫人何必动怒？是我不让人给她那劳什子汤药的。我的子嗣，难不成还由不得我做主？”
他这是一点脸面都不给自己留了？！
苏小姐如遭重击，浑身力气瞬间被抽空，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她看着自己的夫君，又看看跪在地上、同样震惊的海棠，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与恐慌攫住了她。
姑爷却似毫无所觉，径直对海棠道：“既然有了，就好好生下来。我们府上，还养得起一个庶子。”
姑爷离开后，屋内死一般寂静。
海棠抬头，看到小姐眼中那冰冷刺骨、再无半分温情的眼神，心中一片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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