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需解剑,但作为武将,习惯使然。
“你是何人?!”林太傅厉声喝道。
“我是何人,不便明说。”年轻人不卑不亢,“我等奉是陛下口谕行事。”
“陛下如今何在?”户部尚书急问。
“你可有何证明身份之物?”副统领眼神锋利的扫向他。
“各位大人,稍安勿躁!陛下已被安全转移。”七刹言简意赅,“具体去向,为安全计,恕难奉告。但陛下留有口谕与安排。”
他顿了顿,环视三人,眼神无波:“陛下深知,硬抗到底,京城必遭屠戮,正中云岐休下怀。故而,行此李代桃僵、以退为进之策。”
“今日早朝之举,包括周大人之死……”七刹的声音低沉了一丝,“皆在计划之内,亦在预料之中。非如此,不足以取信于云岐休,不足以打消其疑虑。”
四位大臣面面相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们需要时间消化这惊人的信息——皇帝早已被调包,早朝的投降和忠臣的死谏,竟然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戏码?
“陛下……有何安排?”林太傅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
他选择相信,因为除此之外,已无更好的选择。
七刹压低声音:“陛下要诸位做的,并非与云岐休正面抗衡。而是利用投降后的身份,尽力周旋,保全自身,暗中联络仍有忠心的力量。
首要之务,是竭尽全力,保护京城百姓,避免云岐休及其麾下尸煞滥杀无辜,尽可能维持秩序,等待时机。”
“时机?什么时机?”户部尚书追问。
“陛下自有后手…具体后手是什么,就不是我等知晓的。”
七刹语气笃定,却不肯多言。
“或许与国师、梦婆大人有关,或许另有安排。我等只需恪尽职守,静待风云变幻。陛下要的,不是一时的意气之争,而是最终的拨乱反正!”
他取出周玄冕随身佩戴的玉佩后,就不再出声。
只留下几人面面相觑,眉头紧皱。
“太傅大人,您看…”户部尚书眼神看向林太傅。
兵部尚书和副统领,此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林太傅长叹一口气,闭着眼思索了一番。
“如今,贼子猖狂,若不投降,只怕尸横遍野!我等…也是束手无策!我们能做的…就是依诏行事了。”
几人相视一眼,无声的点点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使命感。
虽然前路迷茫,但至少,陛下并未真正放弃,希望之火尚未完全熄灭。
“臣等,谨遵陛下口谕!”
四人齐齐躬身,压低了声音,却带着无比的坚定。
随后的事情,似乎顺理成章,却又处处透着诡异。
“周玄冕”在“恢复”了一些精神后,颁布了正式的禅位诏书,诏书中言辞“恳切”。
自称德薄能鲜,致使天下动荡,为苍生计,愿效仿古之尧舜,禅位于有德之君西宁公云岐休云云。
诏书颁布,云岐休在大军簇拥下,浩浩荡荡进入京城。
然而,想象中的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并未出现,街道两旁是死一般的寂静,百姓门窗紧闭,偶尔从缝隙中透出的目光,充满了恐惧与仇恨。
入主皇宫后,云岐休第一时间想要控制周玄冕,却得知“周玄冕”在留下诏书后,已于昨夜“病情加重”,被贴身内侍护送前往京郊行宫“静养”,随后便失去了踪迹。
“废物!一群废物!”
云岐休在昔日周玄冕的御书房内大发雷霆,将桌上的奏折扫落一地。
“什么病情加重!什么静养!不过是搪塞我的借口!那些暗探也是废物!居然连个病秧子都看不住!”
“继续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他心中怒火中烧,不仅仅是因为没能亲手处置这个表兄,更因为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不安。
新君继位,怎么能少得了周玄冕的观礼呢?没了他的观礼,他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更何况就这么在眼皮底下消失了?这太不寻常了!
更让他憋闷的是,他还没来得及进行预期中的“清算”。
以林太傅、兵部尚书为首的一批“前朝降臣”就围了上来。
他们不再提抵抗,也不再提忠义,而是口口声声“国不可一日无君”,“江山社稷为重”,“请新君以稳定人心为要,早日举行登基大典,昭告天下”。
这些话语冠冕堂皇,堵得云岐休有火发不出。
他总不能刚进城就大肆屠戮这些“拥戴”他的前朝重臣?
那他的名声就彻底臭了,各地尚未完全臣服的势力必然蜂起反抗。
他本以为进城后会面临激烈的抵抗和暗杀,需要花费大量精力清理“乱党”,他甚至准备好了让尸煞军团进行威慑性屠杀。
可现实是,朝堂上下“顺从”得可怕,除了周御史那个自己找死的老家伙,几乎听不到任何反对声音。
那些平日里以忠贞自诩的官员呢?那些潜在的义士呢?难道都被吓破胆了?
一切都太过顺利,顺利得让他心慌。
仿佛他奋力一击,却打在了空处,那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让他焦躁不已。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头闯进了精心布置的蛛网,看似掌控一切,却不知那纤细的蛛丝何时会骤然收紧。
周玄冕到底在哪里?他留下了什么后手?这些表面上顺从的大臣,心底到底在盘算什么?
一个个疑问如同毒蛇,啃噬着云岐休的胜利感,让他在这座刚刚到手的皇宫中,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而此刻的周玄冕,早已在天刹等人的护送下,沿着一条绝密的通道,远离了京城这个巨大的旋涡中心。
意识是从一片沉重的黑暗中慢慢浮起的。
最先感知到的,并非视觉,而是身体有节奏的、轻微的摇晃,以及车轮碾过路面发出的辘辘声响。
还有一种……久违的、令人恍惚的安稳感。
周玄冕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简陋却牢固的马车顶棚。
没有雕龙画凤,没有明黄绸缎,只有原木的纹理和随着颠簸微微震颤的车厢壁。
他动了动手指,浑身依旧绵软无力,脏腑间那股熟悉的、灼烧般的隐痛并未消失,但似乎被某种温和的药物暂时压制了下去,不再那么撕心裂肺。
他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着这摇摇晃晃的行程。
多久了?
自从云岐休兵临城下,不,或许更早,自从他察觉身体日渐衰败、朝中暗流汹涌开始,他就再未有过如此刻般,身体虽疲惫,心神却奇异地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尽管这喘息,是建立在国破、城降、自身如同丧家之犬般逃离的基础之上。
一丝微光从车帘的缝隙透入。
他撑起虚弱的身体,轻轻掀开车帘一角。
外面是快速向后掠去的官道,两侧是茂密的、望不到尽头的山林,晨曦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这陌生的景致,意味着他已远离了那座困守多日、最终不得不“放弃”的皇城。
赶车的是一个穿着灰色布衣、头戴斗笠的背影,看上去平平无奇,属于那种在人群中擦肩而过数次也难以留下印象的路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那人并未回头,声音平稳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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