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颜的到来如同一阵风，刮过之后，却在昆仑虚弟子间留下了细微的涟漪。关于师尊带回的那条小巴蛇，传言愈发多了起来，好奇与探究的目光也日渐增多。
这日，墨渊被天宫传来的紧急公务绊住，晚来了练功坪半个时辰。少辛已自行开始吐纳，她如今已能较熟练地引导灵气，虽进度缓慢，却胜在平稳。
一名刚结束晨课、性子较为活泼开朗的年轻弟子，名唤子阑，见少辛独自在此，又想起近日师兄弟间的议论，不由生了些好奇。他走上前去，保持着友善的距离，笑着打招呼：“小蛇仙，今日又是你一人在此用功啊？”
少辛被这突如其来的搭讪惊动，睁开眼，见是一位面生的仙君，身着昆仑虚弟子服饰，笑容爽朗，并无恶意。她依旧有些怯生，小声回道：“仙君安好……我……我在等尊上。”
子阑见她声音细小，模样怯懦可怜，不由放柔了声音：“师尊事务繁忙，怕是还要些时辰。你可是在修炼上遇到了难处？若有不明，或许我可为你解答一二？”他想着这小蛇妖既得师尊青睐，想必有其特殊之处，结交一下总无坏处。
少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确实有一处气息运转的小关窍不太明白，墨渊虽教导悉心，但她总怕问得太多显得愚笨。此刻这位仙君主动提出……
她正要鼓起勇气开口请教，一道清冷低沉、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何事？”
墨渊不知何时已悄然到来，静立在不远处，面色如常，眸光却比平日更显深邃冷冽，如同覆了一层薄冰。他目光淡淡扫过子阑，并未停留，最终落在少辛身上。
子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见到师尊，连忙收起笑容，恭敬行礼：“师尊！”他敏锐地察觉到周遭空气似乎骤然冷了几分，师尊那一眼虽平淡，却让他莫名感到一股压力，顿时不敢再多言，“弟子见这位……道友独自在此，故前来问候，并无他事。弟子告退。”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少辛也慌忙伏低身子：“尊上。”
墨渊缓步走近，在她面前站定，垂眸看着她，语气听不出喜怒：“修炼之人，贵在专心。勿要因外物扰了心神。”
“是……少辛知错。”少辛以为尊上责怪她与人交谈分了心，心下惴惴，连忙认错，将方才那点请教的心思抛到了九霄云外。
墨渊不再言语，开始如常检查她的气息运转。然而，今日他的指点却较往日更为严苛几分。
“气息浮于表面，未沉丹田。” “灵台杂念未清，如何感应周天？” “此处脉络运行偏差毫厘，便是谬以千里。”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少辛被说得越发紧张，原本顺畅的气息又开始滞涩起来，越急越错，额角渐渐渗出细汗。
看着她因自己的严厉而手足无措、眼眶微红的模样，墨渊心底那丝莫名的躁意非但未减，反而更甚。他方才处理完公务，心中本就记挂着这边，远远便见子阑与她相谈甚欢，那小子笑容灿烂，而她似乎也并未排斥……
一种极其陌生且不悦的情绪，如同细微的荆棘，悄然缠绕上心头。他不喜旁人过于靠近她，不喜她对着旁人露出那般怯生生却又带着一丝依赖可能性的模样。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合该只映着他一人的身影，只依赖他一人便可。
这念头来得突兀且毫无道理，却强烈得让他下意识便冷了神色，言语间也带上了平日训诫犯错弟子时才有的严苛。
“凝神！”见她又因慌乱而气息走岔，墨渊声音微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少辛吓得一抖，几乎要哭出来，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更让尊上失望，努力按照他的指引调整。
墨渊看着她那副强忍泪意、努力迎合他要求的可怜模样，心底那点无名火又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倏地熄了大半，转而升起一丝懊恼与……自我厌弃。
他这是在做什么？与一名小辈弟子置气？还将这无名火发泄在她身上？她本就胆小怯懦，经不起这般惊吓。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冰霜渐融，语气缓和了下来：“罢了，今日到此为止。”
少辛愣住，怯生生抬头，望见他神色似乎不像方才那般冰冷，但眼底深处却仿佛凝着一层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墨渊避开她的目光，转身道：“随吾来。”
他并未带她去往常修炼的地方，而是引她至一处藏书阁的偏室。室内陈列着一些基础的道法典籍和经络图谱。
“今日不练气，将这些图谱记下，弄清周身经脉穴位与灵气运转之关联。”他指着壁上一幅巨大的人体经络图，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却似乎比往常更低沉了些。
“是。”少辛乖乖应下，不敢有异议。
墨渊不再多说，于一旁案几后坐下，拿起一卷书简，似乎开始批阅，目光却并未真正落在简上。
少辛偷偷觑了他一眼，见尊上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不敢打扰，连忙专心致志地抬头记忆那些复杂的图谱。室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以及她极轻的呼吸声。
墨渊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从书简上移开，落在那个正仰着小脑袋、认真看着图谱的纤细身影上。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光。她看得极其认真，粉嫩的唇瓣无意识地微微张着，偶尔遇到不解之处，那总是笼着轻愁的眉头便会轻轻蹙起，形成一道惹人怜爱的细小褶皱。
看着看着，他心中那点残余的躁意与莫名的不悦，渐渐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那是一种混合着怜惜、占有欲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细微的满足感。
她就该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能看到的地方，眼里心里，都只有他给予的一切。
这念头如此自然地浮现，让墨渊握着书简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似乎……无法容忍，她的世界里有其他任何人的存在。
这种情绪，早已超出了师长对晚辈的照拂范畴。
他缓缓敛眸，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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