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格和协会执事离开后,市场里那种无形的压力似乎也随之散去,但另一种更沉重的氛围笼罩了我的摊位和棚屋。
好奇、同情、幸灾乐祸的目光依旧不时扫来,但我已无暇顾及。
“暂停售卖”的禁令,像一道冰冷的铁栅,将我主要的利润来源死死锁住。
我看着那些被贴上封条、整齐堆放在棚屋角落的荧光膏、暖光膏和清洁膏,心里如同被剜去了一块肉。这些都是我的心血,是我一点点试验、改进,好不容易才打开局面的产品。
“灰鼠”的凯特下午照常过来,看到空荡荡的、没有摆放任何自制产品的摊位,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买就走了。
“铁爪”的巴克过来取预订的清洁膏,得知禁令后,粗犷的脸上也露出了无奈和愤慨:
“他娘的!肯定是格里那个老混蛋搞的鬼!杰瑞,那你以后……”
我苦笑着摇头,无法给出答案。
就连汉克,也难得地没有醉醺醺,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嘟囔了一句:“小子,挺住……”
现金流几乎瞬间枯竭。没有这些产品的收入,我连支付多格下个月“月供”都成问题,更别提维持与卡尔的酸柠采购了(首批货三天后就要钱货两清)。格里这一手,精准地打在了我的七寸上。
然而,坐以待毙从来不是我的选项。
禁令禁止的是 “公开售卖” 这些特定形态的 “成品” 。
那么,不公开售卖呢?不提供标准化成品呢?
一个大胆的、游走在规则边缘的想法,在我脑海中逐渐清晰—— “定制服务”与“原料置换”。
我立刻开始行动。
首先,我找到了“灰鼠”的疤脸队长和“铁爪”的巴克,进行了一次秘密的谈话。
“队长,巴克大哥,”我开门见山,“协会的禁令你们也看到了,明面上的东西我不能卖了。但是,如果你们小队以后还需要类似的效果,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合作。”
我和他们说了我的想法:如果他们需要荧光棒,可以提供磷光尘和基础油脂给我,我只收取少量的“加工费”,帮他们制作成他们需要的形态。这不再是“售卖成品”,而是“提供加工服务”。如果他们需要清洁膏效果,可以直接从我这里购买 酸柠干粉 和 基础养护油 ,自行混合使用。我将成品拆解为“原料”,而原料(酸柠干粉、油脂)并不在禁令范围内。
如果他们遇到任何任务中的具体麻烦(比如特定的毒素、难以处理的污渍、需要特定环境适应等),可以告诉我,我利用我的知识和资源,尝试为他们寻找 非成品形态的解决方案 (比如推荐某种特定的草药,或者提供某种材料的处理建议)。
这相当于将我的业务从商对客 转向了更隐蔽的商对商乃至 咨询。虽然操作更繁琐,单笔利润可能更低,但好处是:不再直接触碰那些敏感的“成品”。
这种更深入、更定制的合作,能将“灰鼠”和“铁爪”这样的核心小队更紧密地与我捆绑在一起。
模仿者可以模仿产品,但很难模仿这种基于信任和知识的深度服务。
疤脸队长和巴克在仔细权衡后,都同意尝试这种新的合作模式。对于他们而言,只要能继续以可承受的成本获得需要的效果,形式并不重要。
紧接着,我处理了与卡尔的首批酸柠交易。
我动用了几乎所有的积蓄,加上之前藏起来备用的那枚银郎,勉强凑够了款项,在三天后的清晨,准时从卡尔的货场提回了三大筐品质上乘的酸柠。
看着这些青黄色、散发着浓郁酸香的小果子,我心中稍定。只要原料在手,我就有辗转腾挪的空间。
我将大部分酸柠立刻动手切片、晾晒,研磨成粉。酸柠干粉,将成为我新业务模式下的核心“原料”之一。
同时,我也没有完全放弃水果摊。我更加用心地经营它,将其作为我合法的门面和经济补充。
我甚至开始尝试进一些品质稍好的水果,吸引那些对价格不那么敏感、注重口感的顾客,希望能提升这部分利润。
市场依旧喧嚣,格里的模仿品依旧在低价倾销,老鱼头的劣质荧光棒也还在卖。表面上,我的摊位似乎沉寂了下去,失去了往日的“创新”活力。
但在地下,一条更加隐秘、更加灵活、也更加依赖信任和知识的商业网络,正在禁令的缝隙中悄然重构。杰瑞的战场,从明亮的摊位,转移到了更隐蔽的角落,从标准化的产品,转向了定制化的服务。
他知道,这条路更加艰难,充满了不确定性。
多格的态度暧昧,格里的威胁依旧存在,新的模式能否持续带来足够的收入也是未知数。
但当他深夜在棚屋里,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研磨着酸柠粉,或者为“灰鼠”小队准备特定比例的驱虫草药包时,他的内心是平静的。
他不再是被动地等待顾客,也不再恐惧于模仿和禁令,他正在主动地、用自己的方式,去破解困局,去创造价值。
协会的禁令像一道无形的墙,将我与大部分普通顾客隔开。
摊位前明显冷清了许多,只有一些熟识的老街坊还会来买点水果,偶尔投来同情的目光。
老鱼头和其他模仿者的劣质货品似乎更加猖獗,但他们争夺的,已经是一个与我无关的市场。
我的生存重心,彻底转入了 阴影之中。
与“灰鼠”和“铁爪”小队的“定制服务”成为了我目前的生命线。但这种模式的挑战立刻显现出来。
“加工服务”要求冒险者自己提供基础材料(如磷光尘),我只收取一两个铜子儿的加工费。
这需要他们花费时间收集材料,对我来说,则耗费大量手工时间,单位时间的产出和利润远低于以前直接售卖成品。“原料置换”同样如此,售卖酸柠干粉和基础油的利润,远不如直接售卖调配好的清洁膏。
几天下来,我发现自己忙得脚不沾地,收入却仅仅能勉强覆盖最基本的生存开销和维系与卡尔的小额酸柠采购。
多格下个月的“月供”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而开发新产品、应对格里下一步动作所需的资金,更是无从谈起。
必须找到提升客单价和利润的方法!
我仔细观察着“灰鼠”和“铁爪”的需求。
我发现,他们来找我“定制”或“置换”时,往往不是单一需求。
比如“灰鼠”要去下水道,可能同时需要驱虫粉、荧光棒和应急包;“铁爪”要探索矿坑,则需要暖光膏、清洁膏和额外的肉干补给。
一个念头闪过:捆绑与打包。
我不再被动地等待他们提出单项需求,而是主动出击,扮演起 “后勤供货商” 的角色。
我找到疤脸队长和巴克,提出了新的合作方案:
“队长,我看你们下次任务要去‘幽暗沼泽’,那里蚊虫多、湿气重、还有毒瘴。
我这边可以为您的小队准备一个
‘沼泽生存包’ :包括强效驱虫粉(我用臭臭草加了其他几种草药改良过)、三天的特制肉干(用香料处理过,更耐储存且能一定程度上抵御湿气)、足够份量的酸柠干粉(用于处理可能的轻微毒物和清洁工具),以及……我额外赠送一小包宁神香囊的原料,帮助在恶劣环境下保持冷静。所有这些,打包价 二十五个铜子儿。”
我将几种他们可能需要,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需求,整合成一个“解决方案包”,并赋予了其特定的场景价值(“沼泽生存”)。
这个价格,远高于他们单独购买各项物品的总和,但省去了他们东奔西跑采购、并且需要自行判断需求的麻烦,对于一个小队来说,均摊到每个人头上并不算多。
疤脸队长听完,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沉吟了片刻。
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变化,不再是看一个单纯的小贩,而是带着一丝审视和……认可?
“你小子……有点意思。行,就按你说的,来一个‘生存包’试试。”
同样,我为“铁爪”小队针对矿坑环境设计了 “矿工伴侣包” ,包含了加强版的暖光膏、大份量清洁膏、耐储存的高能量果脯和可以缓解肌肉酸痛的药草贴(这是我用几种常见草药捣碎后简单制作的)。
这种 “捆绑” ,一下子打开了局面。
打包销售掩盖了单项产品的实际成本,让我有了更高的溢价空间。
小队开始习惯于将我视为一个可以提供“一站式”任务补给解决方案的伙伴,而不仅仅是某个产品的供应商。
这种基于对任务环境、冒险者需求的深度理解而进行的定制化打包,是格里和老鱼头之流根本无法模仿的。他们只知道卖东西,而不懂如何“解决问题”。
收入状况开始改善。虽然总量可能还不及禁令前,但利润率有所提升,更重要的是,我与核心小队的关系变得更加牢固和深入。
然而,阴影中的交易并非没有风险。这种非公开的、大额的交易,更容易引起注意。
我必须更加小心,交易地点选择更隐蔽,时间也更分散。
同时,我也在积极寻找新的“原料”来源,以支撑我不断扩大的“解决方案包”品类。我将目光再次投向了老瘸腿。
他现在几乎成了我的非正式“材料顾问”,我用食物和少量的铜子儿,从他那里换取各种稀奇古怪材料的识别方法和潜在用途信息。
生活仿佛进入了一种新的、更加隐秘而紧张的节奏。
白天,我守着冷清的水果摊,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夜晚和清晨,我则在棚屋里忙碌地准备着各种“定制包”,或者在市场的角落里完成一笔笔阴影中的交易。
我知道,格里一定在暗中注视着我,他不会甘心我就这样找到出路。
多格的态度也依旧暧昧,那笔即将到期的“月供”就是悬在我头上的利剑。
但杰瑞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惶恐。禁令没有击垮他,反而逼他走出了一条更依赖智慧和洞察力的道路。
他的战场,在阴影中扩大了。他的武器,也从有形的产品,变成了无形的 知识、信任和解决复杂问题的能力。
他攥紧了手中那袋为“灰鼠”小队准备的“沼泽生存包”,眼神锐利地扫过市场。格里,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那就大错特错了。
“沼泽生存包”和“矿工伴侣包”的初步成功,像在阴霾中透出的一缕微光,虽然无法完全驱散禁令带来的寒意,但至少让我看到了在夹缝中生存下去的可能。
我将更多精力投入到研究不同任务环境的需求,设计更具针对性的“解决方案包”上,与“灰鼠”、“铁爪”的合作也愈发默契。
然而,这种模式终究局限于我现有的、狭窄的客户圈子,收入增长缓慢,应对多格的“月供”和格里潜在的下一波攻击,依然显得捉襟见肘。
我就像在走一根细细的钢丝,下面是无底的财务深渊。
就在我几乎要将最后那点应急的铜子儿也投入采购时,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客人,来到了我那冷清的水果摊前。
那是一个穿着剪裁合体、面料考究的深蓝色制服的年轻男子,他举止得体,眼神却带着一种与东区市场格格不入的疏离和审视。他的胸前别着一枚徽章——交叉的剑与法典,这是城主府工作人员的标记。
市场里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目光好奇又畏惧地投了过来。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城主府的人?难道禁令还不够,又有什么新的麻烦?
“请问,是杰瑞先生吗?”年轻男子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是……是我,大人。”我连忙躬身,心里七上八下。
“我奉蕾娜小姐之命前来。”
他开门见山,从随身的一个皮质公文袋中取出一张清单,递到我面前,
“小姐正在为她的学院历练小队筹备物资,她对之前在你这里购买的‘酸柠’印象深刻。根据清单上的需求,我们需要采购一批具备 驱虫、基础伤口清理、以及应对潮湿环境 效果的物资。小姐提及你似乎对这类……民间土法,有所了解?”
我接过清单,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微微颤抖。
清单上罗列的项目并不复杂,但数量不小!
足够十人小队使用至少一周的驱虫药剂、消毒清洁用品、以及一些能抵御湿气的特殊处理过的绷带和衣物护理品。
这是……订单!来自城主长女,蕾娜小姐的订单!
巨大的惊喜如同海浪般冲击着我,但我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机会就在眼前,但风险同样巨大。
提供给城主千金的东西,绝不能有任何闪失,效果必须明确,安全性必须万无一失。
这么大的量,以我目前小作坊式的生产模式,能否按时交付?
该如何定价?报低了,我亏本;报高了,可能直接失去这个机会,甚至惹来麻烦。
这算不算“公开售卖”成品?会不会违反协会禁令?
我大脑飞速运转,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
“大人,蕾娜小姐的需求我明白了。驱虫、清洁、防潮,这些我确实有一些……嗯,效果不错的土法配方。不过,您也知道,协会最近对一些自制物品管理比较严格……”
我试探性地提了一句禁令,观察对方的反应。
那年轻男子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他微微颔首:
“小姐吩咐,只需效果可靠,来源清晰即可。学院历练,本就鼓励学员了解并利用民间智慧。至于协会那边……”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小姐自有考量。”
我心中大定!有蕾娜小姐这句话,禁令的威胁至少暂时解除了!这无疑是尚方宝剑!
“既然如此,请大人放心!”我立刻保证,“我会选用最安全的材料,精心准备。驱虫方面,我可以提供强效的驱虫粉,主要成分是臭臭草和几种常见驱虫草药;清洁消毒,可以用浓缩酸柠汁和高度提纯的酒液;防潮方面,有一些特制的油脂可以护理皮具和防止金属生锈……”
我将我的“解决方案”思路用在了这里,只不过包装得更加“正统”和“安全”。
“所有这些,我可以为您准备好独立的原料,并附上详细的使用说明。这样既方便小队成员根据实际情况取用,也……符合规范。”
我再次巧妙地避开了“成品”字眼,将一切定义为“原料包”和“使用指导”。
年轻男子仔细听着,偶尔提出问题,显得非常专业。
最终,他点了点头:“可以。你需要多久能备齐货物?价格如何?”
我快速心算:驱虫粉和酸柠汁我有储备,需要大量制作;特制护理油需要重新熬制;
高度酒需要找汉克或者老汤姆想办法提纯……“三天!大人,我需要三天时间准备。至于价格……”我咬了咬牙,报出了一个在我看来是“天价”的数字:“全部加起来,两个银郎。”
两个银郎!相当于两百个铜子儿!这几乎是我平时半个月的总收入!我报出这个价格时,手心都在冒汗。
年轻男子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似乎对这个价格并不意外。
他只是淡淡地说:“价格可以。但质量和效果必须保证。
三天后,还是这个时间,我会来取货。这是定金。”他拿出一个银郎,放在我的摊位上。
交易达成!直到那位城主府的工作人员身影消失在市场入口,我依然有些恍惚。握着那枚沉甸甸的、还带着对方体温的银郎,巨大的喜悦和沉重的压力同时涌上心头。
阶层的壁垒,在此刻显得如此分明。 我辛苦挣扎、锱铢必较才能赚到的铜子儿,在城主府看来,不过是随手可以支付的、微不足道的费用。
格里费尽心机的打压,在多格那里需要小心翼翼打点的关系,在蕾娜小姐一句“自有考量”面前,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
这让我感到一丝苦涩,但更多的,是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的决心!
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笔生意。
这是我打破现有困局,甚至可能接触到更高层次圈子的机会!如果这次合作顺利,获得蕾娜小姐的认可,那么格里之流的打压,将变得可笑;
多格的“月供”,也将不再是无法承受的重负。
但同时,我也清醒地认识到,与城主府打交道,如同与虎谋皮。一步踏错,后果不堪设想。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我立刻行动起来,挂出了“盘点存货,休业三日”的牌子。然后,我几乎投入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
找到卡尔,紧急加购了一批品质最好的酸柠。
通过老汤姆,高价购买了一批纯度足够的烈酒。
将自己关在棚屋里,日夜不休地研磨草药、熬制汁液、提炼油脂……每一个步骤都精益求精,反复检查。
我的棚屋,再次变成了一个隐秘的工坊,只不过这一次,我服务的对象,是位于这座城池顶端的阶层。
我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机遇与风险的边缘,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以及如履薄冰的谨慎。这单生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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