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站在那曾经是大启皇宫的巨坑的边缘,从大雾中刮来的凛冽寒风卷起坑边的尘埃。
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这风打着旋吹动着他的衣袍和军旗,发出“猎猎”的声音,却吹不散在场每一个人心头的沉重。
昔日象征着整个大启无上权力与荣光的宫阙楼台,如今只剩下这个仿佛被巨兽啃噬后留下的、深不见底的创伤,无声地诉说着某种超越理解的恐怖事件。
“彻底搜查全城!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寻找任何幸存者,或者……任何异常的线索!”
萧凛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冰冷与无上的威严,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在死寂的空城中久久回荡。
得到命令后,残存的士兵们强忍着恐惧,分成数队,如同梳子般细细梳理着这座巨大的“坟墓”。
他们踹开紧闭的宅门,搜索空旷的街巷,检查寂静的商铺……
回报的结果一次次印证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现实——整座城没有活物,没有尸体,没有挣扎的痕迹。
整座城市,连同其内数十万计的生灵,仿佛在某个瞬间被彻底“抹除”,只留下这些冰冷的建筑和未吃完的食物、未做完的活计,凝固在时间停止的那一刻。
当最后一批斥候回报,确认连皇宫周边原本戒备森严的宗庙、官署区域也同样空无一人后,一种近乎窒息的绝望笼罩了全军。
城外,是无边际的大雾,城内,是空无一人的死寂。
然而,就在这彻底的死寂中,一名负责勘探巨坑的工兵校尉带来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元帅!坑底……坑底有东西!”校尉的声音带着激动与恐惧,“我们在坑底边缘的岩壁上,发现了一些……嵌入其中的晶体!有些特殊,请您亲自去看看”
萧凛精神一振,立刻亲自下到坑底。
借着绳索和微弱的照明,他看到在坑壁那狰狞的撕裂面上,零星分布着一些约莫拳头大小、呈现不规则多面体的晶体。
这些晶体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表面并不光滑,反而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天然纹路,在光线下泛着幽幽的、不祥的光泽。
它们仿佛是从地底深处伴随着这次“吞噬”而一同被带上来的。
“挖一些上来!小心!不要直接用手触碰!”萧凛下令,他直觉这些水晶绝不寻常。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工具撬下几块水晶,装入铅制的密封箱中。
萧凛看着那暗红色的光泽,眉头紧锁。
他能感觉到这些水晶内部蕴藏着一种极其隐晦却又异常强大的能量波动,带着一种冰冷的、混乱的、与这片死寂格格不入的邪异气息。
“这些水晶……绝非天然形成。”萧凛低声自语,眼中充满了困惑与警惕。
“若是皇姐在此就好了,她心思缜密,见识广博,定能看出些端倪……”
他不禁想起了远在西境的萧慕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思念与担忧。
他立刻下令,随军的工匠和通金石的方士立刻集结于此。
在不直接接触的前提下,立刻对这些诡异的水晶展开研究,尽可能弄清它们的性质和来源,实在不行,寻找它们可能的用途。
——
铁壁关内,萧慕云的心绪愈发不宁。她一次又一次地派出精锐斥候和信使,试图与萧凛取得联系,但传回来的消息始终如一——
天炎城外五十里,萧凛大军驻扎的营寨依旧完好,旗帜飘扬,甚至锅灶都还残留着余温,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可就是不见一个人影,如同蒸发。
这种诡异的“空营”现象,比直接传来战败的消息更让人心悸。
“凛弟……你到底遇到了什么?”萧慕云独自站在关墙上,眺望着帝都方向,尽管视线被千山万水阻隔。
寒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刺骨的凉意,却不及她心中冰冷的万分之一。
她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萧凛是否已经……
已经被那个占据了她父皇身躯的怪物吞噬?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时时啃噬着她的心脏,让她夜不能寐。
“不会的……凛弟他武艺高强,麾下皆是百战精锐……他一定还活着,只是被困住了……”
她强迫自己往好的方面想,双手紧紧攥着冰冷的垛墙。
此刻,她无比思念那个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笑意,却拥有着匪夷所思力量的少女。
“夜歌……你到底在哪里?快回来吧……我需要你,凛弟也需要你……”
她在心中无声地祈祷,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那道神秘的身影上。
湘云郡的无穷的大山深处,一处依托天然溶洞和人工开凿而成的庞大秘密据点内,火把的光芒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或狂热、或阴沉的面孔。
沈砚集结了大量忠于前朝、或是对现今萧氏统治不满的势力,武器盔甲碰撞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
然而,在据点最深处、布置得颇为雅致的房间内,沈砚脸上却没有多少即将举事的兴奋,反而笼罩着一层犹如实质的凝重气氛。
他面前摊开着军事地图,手指无意识地在代表天炎城区域的方位敲击着。
青黛悄无声息地走入房间,躬身行礼:“少主。”
沈砚头也不抬,声音带着明显焦躁:“萧凛与那怪物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回少主,我们派出了三批最精干的探子,接近了他们的营地区域。
回报与之前一样,营寨完好,物资尚在,但……空无一人,如同鬼域。
无法判断他们去了哪里,是生是死。”青黛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废物!”沈砚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脸上怒气勃发,“继续加派人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必须找到他们!我们得知道他和他“父亲”到底谁赢了!
萧凛若是败了,那天炎城里的‘东西’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我们绝不能当这个出头鸟,去直接面对那个怪物!
继续加派人手,搞清楚他们到底在耍什么啊把戏!
我们的实力宝贵,必须要让他们先去消耗!”
“是。”青黛应道,却没有立刻离开,她抬起眼,看着沈砚,“只是……少主为何如此笃定,萧凛和他的人……还未被那怪物吞噬?”
沈砚闻言,冷静了些许,他指着自己眉心,那里有一个极其淡薄、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类似火焰扭曲状的浅色印记。
他又指了指青黛的眉心,她那里也有一个类似的印记。
“看到这个了吗?”沈砚语气带着一丝嘲弄和恨意,“这是我们这一族,因为萧家当年篡逆而背负的‘诅咒’!
但讽刺的是,也正是因为这个印记,我们才能在萧家每一次‘改换天地’、重置众生记忆时,保持灵智不昧!
萧凛若死,萧家血脉出现重大变故,这个印记必然会有所感应。
但现在,它很平静。
所以,他们一定还活着,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隐匿了起来,或者……被困在了某个地方。”
青黛沉默着,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沈砚看着她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被他压下。
他走到青黛身边,语气放缓,带着诱哄:“妹妹,再忍耐一下。我知道你多年来为了我们的家,受了天大的委屈。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计划成功,我们就能颠覆萧氏,恢复我们故国的荣光!
届时,这天下如何没有你的一份!”
青黛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沈砚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变得阴沉难测。
他走到房间角落,触动机关,一个暗格滑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根约一尺长、通体血红、仿佛有粘稠血液在其中流动的水晶!
这水晶与萧凛在天炎城巨坑中发现的那种,外形极其相似,只是能量更加凝聚、更加活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波动。
沈砚看着这根血色水晶,眼中闪过狂热与决绝。
他不禁回想起自己通过那枚血色玉简,意识被接引到那个充满无尽血海与低语的神秘空间,见到了那尊无法形容其伟大、只能感受到无尽威严与饥渴的“血之神”。
是祂赐予了这根“圣物”,许诺给他颠覆一切的力量。
“为了力量……为了复仇……”沈砚喃喃自语,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疯狂取代。
他猛地抓起那根血色水晶,毫不犹豫地,将其尖端狠狠刺向自己的胸口!
预想中的剧痛和鲜血并未出现。那血色水晶在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仿佛化作了流动的液体,轻易地融入了他的身体!
沈砚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暗红色的诡异纹路,双眼瞬间被血色充斥。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当颤抖停止,纹路渐渐隐去,沈砚重新睁开双眼时,他的气息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的内敛被一种张扬的、充满侵略性的强大所取代,眼中血光流转,带着一种非人的冷漠与残忍。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奔腾的、远超从前的恐怖力量,脸上露出了满意而扭曲的笑容。
“赞美血之神……赐予我新生与力量!”他低声诵念,随即声音转为冰冷的杀意,“萧家……你们的末日,就由我沈砚来亲手带来!”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沉声道:“请影老现身。”
话音落下,房间的阴影处,一阵扭曲,那个裹着宽大黑袍、身形佝偻的老者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
他周身散发着浓郁的死寂与腐朽气息,宽大的兜帽下看不清面容,只能听到仿佛蛇类吐信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丝丝”声。
而他们都不知道,在房间外一条隐蔽的通风管道内,青黛正屏住呼吸,透过细小的缝隙。
她将方才沈砚融合血色水晶以及影老出现的诡异一幕尽收眼底。
她的脸色苍白,眼中充满了震惊、恐惧与深深的挣扎。
她悄无声息地退走,回到了自己那间简陋的居室。
关紧房门后,她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
良久,她颤抖着手,从床下一处极其隐秘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用丝绸仔细包裹的东西。
打开丝绸,里面是一块通体晶莹剔透、触手温润的羊脂白玉简。
这是很多年前,在她刚刚被安排到萧慕云身边不久,一次她“偶然”帮萧慕云解决了一个小麻烦后。
那位看似清冷、实则内心柔软的长公主,微笑着赠予她的,说是感念她的“忠心”与“灵巧”。
玉简上,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萧慕云的清雅香气。
青黛紧紧握着这块玉简,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一边是她血脉相连的兄长和复国的执念,以及那令她十分恐惧的“血之神”;
另一边,是多年来萧慕云对她不经意的关怀、信任……
她该何去何从?
是继续跟随兄长,走向那条充斥着血腥与未知恐怖的道路?
还是……背叛血脉,去守护那份或许虚幻,却让她感到一丝暖意的温柔?
泪水,无声地从青黛眼角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玉简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的内心,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煎熬与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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