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那颗刚才还被美色和酒精泡得酥软的心，在听到“霸字头白纸扇”这几个字的瞬间，就像是被扔进了北极冰原的万丈寒窟里，“咔嚓”一下，冻得邦硬。
连带着酒意都化作了冷汗，从每一个毛孔里滋滋往外冒。
他妈的！中计了！什么他娘的姐妹情深、美人落难！
这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鸿门宴！
目标直指他这位天庭的首席谈判专家兼维稳办公室主任！
眼前这个白衣女子，气质冷得像块万载玄冰，眼神锐利得能刮骨剔里，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屏风后可能存在的“香艳遐想”空间？
这分明就是霸字头这个新兴黑恶势力团伙的核心智囊，二号人物——白骨夫人！
最近下面那些山神土地、城隍河伯的投诉信，都快把他办公的星君殿给淹了，核心内容就一个：香火被截胡了！罪魁祸首就是霸字头搞出来的那个什么“宝禄通”！
要不是他觉得这事儿牵扯太广，暂时压着没往玉帝那儿捅，就凭奔波儿灞那鲇鱼精作死的劲儿，天庭的讨伐大军估计已经在南天门集合点名了！
到底是历经封神大劫、在玉帝身边伺候了万年的老油条，太白金星的心理素质绝非黄承乙那种菜鸟可比。
最初的震惊和恼怒只持续了不到一次心跳的时间，他脸上那副被美色所迷的猪哥相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天庭高官的冷漠、威严，以及一丝被冒犯后的愠怒。
他甚至没有立刻让白骨夫人起来，而是用那双重新变得深邃莫测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官腔：
“哼，霸字头……白纸扇？倒是好大的名头。起来回话吧。”
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自己则慢悠悠地重新坐回主位，端起一杯新斟的酒，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从容，试图重新掌控对话的节奏和气势。
“说说吧，费尽心机把老夫诓到此处，所为何事？若是为了那‘宝禄通’窃取香火之事，那就免开尊口了。此事影响极其恶劣，天怒人怨，已非老夫所能遮掩。”
白骨夫人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她知道，此刻社团的生死存亡，可能就在自己接下来的一言一行之中。
她依言站起身，但依旧微微躬身，保持着晚辈觐见长辈、下属面对上级的低姿态。
声音清冷，却带着足够的恭敬：
“星君明鉴。小妖此番冒死求见，正是为了‘宝禄通’一事，向星君陈情，向天庭请罪。”
她开场先定下基调——我们是来认错道歉的，不是来挑衅的。
“哦？请罪？”太白金星眼皮都没抬，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灵笋，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仿佛眼前的珍馐比霸字头的命运更有吸引力。
“如何个请罪法？老夫倒是愿闻其详。”
白骨夫人深吸一口气，开始按照事先和纯狐仙子推演了无数遍的剧本表演：
“回星君，关于‘宝禄通’窃取香火一事，经我社团内部严格自查，现已查明，此事绝非我社团龙头奔波灞霸爷的本意！实乃是社团下属几个临时招募、未经严格审核的‘编外劳务派遣’小妖，利欲熏心，胆大包天，私下利用职务之便，违规操作所为！我霸字头总部对此完全不知情，也是近日接到各方反馈，才惊悉此等骇人听闻之事！”
她语速平稳，逻辑清晰，直接把锅甩给了“临时工”，这是古今中外通用的甩锅大法第一式。
“此事性质极其恶劣，严重违背天条，更破坏了三界和谐稳定！我霸字头上下对此痛心疾首，深感愧疚与不安！”白骨夫人语气沉痛，仿佛真的感同身受，“社团管理层获悉后，已第一时间采取最严厉的制裁措施：涉事小妖共计一十三名，已全部开除妖籍，永久驱逐，永不录用！并且，我们已经追缴了其非法所得的全部香火愿力，共计……”
白骨夫人报出一个精确到个位数的庞大数字，分文不少！她跟着说出了内心早已盘算好的“代价”：
“同时，社团自愿缴纳罚金五亿天地宝钞，以儆效尤！所有赃款、罚金以及作案工具，我们已经打包完毕，随时可以上缴至就近的城隍庙或直接送至星君府上！”
她抬起头，眼神恳切地看着太白金星：
“恳请星君念在我社团是被下属蒙蔽、且事后处理果断、认罪态度诚恳的份上，能在昊天玉帝陛下面前，代为美言几句，陈明原委，给我霸字头一个改过自新、戴罪立功的机会！社团上下，必将感激星君大恩大德！”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可谓是把姿态放到了最低，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补救措施说得天花乱坠。若是换个没什么经验的仙官，说不定就被唬住了。
但太白金星是何等人物？
他听完，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放下筷子，用丝帕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地说：
“白骨夫人，你这话，哄哄那些不谙世事的小仙也就罢了。在老夫面前，就不必玩这些虚的了。”
他目光如电，射向白骨夫人：
“‘宝禄通’之事，波及范围之广，影响之坏，早已不是几个‘临时工’就能扛下来的。如今，不仅下界神只怨声载道，天庭各部司亦有耳闻。此事……已然通天了！就算老夫想帮你们压一压，只怕也是有心无力。玉帝陛下近日正关注下界信仰香火之事，若有人借此参上一本，呵呵……”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这是一种施加心理压力的经典谈判技巧。
白骨夫人心中凛然，知道这老家伙不见兔子不撒鹰，光靠空口白牙的认错和甩锅是没用的。她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语气更加谦卑：
“星君所言极是！是小妖思虑不周，此事确实牵连甚广。除了要向玉帝陛下请罪，天庭上下，各路星官、各部帝君处，想必也需要打点安抚，以免非议。这些……自然不敢劳烦星君破费，我霸字头虽是小门小户，也愿倾尽所有，承担一切所需费用。只求星君能代为周旋，为我社团争取一线生机！”
说着，她给旁边的纯狐仙子使了个眼色。
纯狐仙子会意，轻轻拍了拍手。
偏厅的门再次被推开，四名健壮的妖族童子，吭哧吭哧地抬着两个看起来就极为沉重的大箱子走了进来，“咚”、“咚”两声，将箱子放在地板上，震得地板都微微颤动。
纯狐仙子上前，亲自将箱子打开。
第一口箱子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闪烁着诱人灵光的天地宝钞！
那浓郁的灵气和金钱的味道几乎凝成了实质，扑面而来。
面额巨大，数量惊人，整整两个亿！
堆在一起，视觉冲击力极其震撼！
第二口箱子里，则是珠光宝气，几乎要闪瞎人眼！
有拳头大小、蕴含纯净月华的夜明珠；有通体剔透、能滋养元神的万年温玉；有散发着奇异药香、不知名的上古灵草；还有几件样式古朴、灵气逼人的妖界古玩，任何一件拿出来，都足以在拍卖会上引起轰动，卖出天价！
这两箱东西的价值，加起来恐怕能抵得上天庭八部其中任何一个部门的全部家当！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太白金星，在看到这两个箱子的瞬间，瞳孔也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金光，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还是被紧紧盯着他的白骨夫人精准地捕捉到了！
有门儿！白骨夫人心中一定，立刻趁热打铁，抛出了准备好的长期饭票：
“星君为我家之事劳心费力，冒如此大的风险，我霸字头感激不尽，无以为报。若星君此次能护得我社团周全，我霸字头愿每年单独奉上一百万天地宝钞，作为星君的日常茶水费用，略表心意！”
每年一百万！这已经不是贿赂，这简直是长期分红了！
太白金星闻言，终于不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他一只手轻轻敲打着桌面，另一只手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沉吟了片刻，一双老眼微微眯起，里面精光闪烁，像是在进行复杂的利益计算。
半晌，他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依旧端着，但已经带上了一丝讨价还价的意味：
“每年一百万……呵呵，白骨夫人，你可知压下此事，老夫需要打点多少关节？需要承担多大的干系？一旦事发，老夫这项上人头……怕是也难保啊。这点钱……怕是还不够老夫安抚手下那些跑腿的童子力士。”
他顿了顿，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晃了晃，语气不容置疑：
“双倍。每年二百万天地宝钞。这是底线。否则，此事免谈，你们……好自为之。”
白骨夫人心中暗骂这老家伙贪得无厌，但脸上却露出如释重负又略带“肉痛”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点头应承：
“星君教训的是！是小妖考虑不周，低估了此事难度和星君需要承担的风险！双倍！每年二百万天地宝钞！这笔钱，我霸字头出了！只要星君肯帮忙，一切好说！”
看到白骨夫人答应得如此爽快，太白金星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微微颔首，算是初步达成了交易意向。
桌上的气氛，似乎也缓和了不少。
然而，就在白骨夫人和纯狐仙子以为事情已经谈妥，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太白金星那双不安分的眼睛，又一次溜溜地转到了始终站在一旁、低眉顺目的纯狐仙子身上。
此时的纯狐仙子，因为紧张和刚才的屈辱感，脸色有些苍白，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但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反而更激起了某种变态的占有欲。
太白金星用一种仿佛在菜市场挑选货物般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纯狐仙子，然后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属于上位者的傲慢口吻，指着纯狐仙子，对白骨夫人说道：
“钱财之事，既已说定，便按此办理。不过……老夫还有一个条件。”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令人作呕的、自以为很有魅力的“微笑”：
“老夫观这纯狐仙子，伶俐可人，甚合眼缘。让她在这下界经营这等营生，实在是明珠蒙尘。不若，就让她随老夫返回天庭，在老夫府中做个端茶递水、侍奉左右的仙狐侍女吧。也好让她脱离这是非之地，享享清福。”
这话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纯狐仙子娇躯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中充满了惊恐、屈辱和难以置信！
幼年时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刚刚化形，就被族人当作礼物献给暴君后羿作为玩物；后羿败亡，她又像一件物品一样被寒浞接收……
她拼尽全力修炼，摆脱过去，好不容易在霸字头找到一丝立足之地，难道终究还是逃不过沦为权贵玩物的命运？
而且这次，还是如此直白、如此羞辱性的要求！
她绝望地看向白骨夫人，心中一片冰凉，在社团存亡和个人命运之间，她会怎么选？
自己对于霸字头，毕竟不算不可或缺的核心战力……
白骨夫人也是心中剧震，一股怒火直冲顶门！
这老不修！贪得无厌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打纯狐仙子的主意！
这简直是对整个霸字头尊严的践踏！
然而，出乎纯狐仙子和太白金星意料的是，白骨夫人脸上的谦卑和妥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猛地挺直了一直微微躬着的腰杆，原本低垂的眼帘抬起，目光锐利如刀，直视太白金星！
她上前一步，一把将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稳的纯狐仙子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太白金星那令人恶心的视线。
她的声音不再恭敬，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斩钉截铁的决绝：
“星君！”
这一声，清晰而有力，打断了太白金星志在必得的遐想。
“星君索要的财物，无论是罚金、打点费用，还是每年的孝敬，我霸字头就算砸锅卖铁，一分一厘，也绝不会少你的！”
她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强硬：
“但是，星君想要霸字头的人？想要我白骨精的姐妹，去给你做那端茶递水的侍女？”
白骨夫人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充满了讥讽和不屑：
“呵呵，星君，恕难从命！”
她环顾了一下这奢华的房间，仿佛在看霸字头一路走来的艰辛与荣耀，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
“我霸字头自碧波潭立旗那天起，龙头霸爷就曾对天盟誓，也对所有兄弟说过：社团之内，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富贵，我们一起挣！刀子，我们一起扛！今日，若为了社团苟且偷生，就要牺牲姐妹的清白与尊严，就要用一个女子的身躯去换取一时的平安……”
白骨夫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太白金星那张变得难看之极的老脸上，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那这个社团，不立也罢！天命该亡，我霸字头认了！”
“星君若执意要强索我纯狐妹子，那我霸字头上下万千兄弟，别无选择！”
“无非，与天庭——决一死战而已！”
“我白骨精今日可代龙头霸爷立誓：霸字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誓死，不降！”
话音落下，整个偏厅一片死寂。
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太白金星那张因为惊怒和难以置信而扭曲的老脸，以及纯狐仙子眼中瞬间涌出的、混杂着震惊、感动与决绝的热泪。
谈判，瞬间陷入了僵局。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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