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风,从来都带着刀。
入秋的草原褪去青绿,漫山遍野的枯黄像被战火焚过,卷着沙砾掠过回纥部落的穹庐,发出呜呜的悲鸣,像是在预告一场避无可避的风暴。
牙帐深处,药味浓得化不开。
回纥首领菩萨躺在床上,枯瘦的手紧紧抓着毡毯,指节泛白。这位年近六旬的草原雄鹰,一辈子在马背上征战,刀光剑影里闯过无数生死关,却终究敌不过岁月和积劳。此刻他脸色蜡黄如纸,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连睁眼的力气都快耗尽。
“首领……喝口水吧。”亲兵小心翼翼地端着陶碗,声音哽咽。
菩萨艰难地摇了摇头,浑浊的目光扫过帐内肃立的族老,最终落在帐门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人,又像是在留恋这片他守护了一辈子的草原。
他病倒的消息,像野火一样在草原上蔓延。
短短三日,整个回纥部落都动了。
牙帐外的广场上,牧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脸上满是惶恐。回纥是北疆最大的部落之一,更是大隋在北疆最稳固的同盟,菩萨在一日,部落就稳一日,同盟就牢一日。可如今支柱将倾,谁能撑起这片天?
“肯定是大王子吐迷度继位!”有人低声说道,“大王子跟着首领征战多年,沉稳靠谱,还和大隋交好,咱们的牛羊、皮毛都能通过商路卖个好价钱,日子才能安稳!”
话音刚落,就有人反驳:“可二王子乌纥说了,大隋是在吸咱们的血!商路税收被他们抽走大半,牧场也被划定了界限,咱们根本没有自由!”
“乌纥王子还说,东突厥的勇士愿意帮咱们,只要脱离大隋,北疆的商路就全是咱们的,到时候咱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议论声越来越大,渐渐分成两派,争执不休。原本和睦的部落,因为首领的卧病,悄然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牙帐内,这场分裂的风暴正愈演愈烈。
吐迷度站在床前,一身铠甲未卸,脸上满是焦虑。他年近四十,身形魁梧,眉眼间带着和父亲一样的刚毅,只是此刻眉头拧成了疙瘩:“父亲,部落不能乱!请您下旨,明确继位之事,稳定人心!”
他话音刚落,帐门就被猛地推开。
乌纥大步流星走进来,一身劲装,眼神桀骜,身后跟着几个面色不善的亲信。他比吐迷度小五岁,性子暴躁,野心勃勃,此刻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大哥急什么?父亲还在,就想着继位了?”
“二弟,你胡说什么!”吐迷度转身怒视他,“父亲病重,部落人心惶惶,突厥人虎视眈眈,不尽快定下继承人,难道要让部落陷入内乱吗?”
“内乱?”乌纥嗤笑一声,上前一步,逼近吐迷度,“我看是你想借着大隋的势力,夺了父亲的位子吧!你忘了咱们回纥是草原的主人,不是大隋的附庸!”
“你住口!”吐迷度气得胸口起伏,“与大隋结盟,咱们才能安稳放牧、畅通贸易,这些年部落的日子越来越好,难道你看不见?”
“好?”乌纥猛地提高声音,指着帐外,“那些牧民只能喝点稀粥,而你和大隋的官员把酒言欢,分走了大部分商路收益!这就是你说的好?”
“你在撒谎!”吐迷度怒吼。
“我撒谎?”乌纥转头看向床上的菩萨,眼中闪过一丝急切,“父亲,您醒醒!大哥勾结隋军,想把咱们的牧场献给大隋,换取他的王位!您不能让他毁了回纥!”
菩萨艰难地转动眼珠,看着两个儿子争执,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族老们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他们知道吐迷度沉稳持重,也清楚乌纥背后有东突厥残部的支持,此刻偏向任何一方,都可能引火烧身。
乌纥见父亲说不出话,心中越发得意,转头对族老们道:“各位族老,大哥一心投靠大隋,出卖部落利益,绝不能继承首领之位!我已联系上东突厥的勇士,他们答应帮咱们赶走隋军,独占商路,让回纥重现往日荣光!”
“不可!”一个年迈的族老终于忍不住开口,“突厥人野心勃勃,当年他们奴役北疆各部落,咱们好不容易才摆脱控制,与大隋结盟换来和平,怎能再引狼入室?”
“老糊涂了!”乌纥厉声呵斥,“突厥如今愿意与咱们联手,是因为他们需要盟友,而咱们需要力量!等咱们掌控了北疆,还怕他们不成?”
帐内的争执越来越激烈,而帐外的谣言,已经发酵到了失控的地步。
乌纥的亲信拿着号角,在部落里四处奔走,高声呼喊:“吐迷度要卖牧场给隋军了!以后咱们连放牧的地方都没有了!”“隋军要开进咱们的部落,把男人当奴隶,把女人当货物!”
这些恶毒的谣言,像毒蛇一样钻进牧民的耳朵里。他们世代在草原上生存,最看重的就是牧场和自由,对隋军本就有一丝疏离,此刻被谣言煽动,顿时群情激愤。
“反对吐迷度继位!”
“赶走隋军!”
“保护牧场!”
愤怒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牧民聚集到牙帐外,手持弯刀和马鞭,情绪激动。一些被乌纥收买的贵族也在其中煽风点火,让场面越发混乱。
而这一切,都被隐藏在远处山坡上的几个突厥人看在眼里。
为首的是东突厥残部的将领阿史那骨咄,他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对身边的亲信道:“乌纥这小子,果然没让咱们失望。等回纥内乱,咱们就趁机出兵,先灭回纥,再攻雁门关!”
“将军英明!”亲信谄媚道,“吐迷度与隋军交好,若他继位,咱们再无机会染指北疆商路。如今乌纥搅乱局面,菩萨病重,正是咱们动手的好时机!”
阿史那骨咄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北疆的商路、牧场,还有那些温顺的牧民,很快就都是咱们的了。传我命令,大军隐蔽待命,等乌纥控制回纥,或者隋军介入引发冲突,咱们就立刻出击!”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到了雁门关。
雁门关城楼上,秋风猎猎,吹动李世民的战袍。他刚三十岁,身形挺拔,眉宇间带着久经沙场的锐利,手中握着一份从回纥传来的急报,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身后,房玄龄一身文官服饰,手持羽扇,却也难掩忧心。他是中枢派来巡查北疆商路税收的,没想到刚到雁门关,就遇上了这种大事。
“回纥乱了。”李世民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菩萨病重,吐迷度和乌纥争位,乌纥勾结东突厥残部,谣言四起,部落已经分裂。”
房玄龄叹了口气:“回纥是北疆同盟的核心,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回纥倒向突厥,或者陷入内乱,薛延陀、骨利干等部落必然动摇,整个北疆同盟就会土崩瓦解。”
“更麻烦的是,东突厥残部在背后推波助澜,就等着咱们介入,好坐收渔翁之利。”李世民眉头紧锁,目光投向北方草原的方向,“他们想借回纥的内乱,挑起与大隋的冲突,趁机反扑。”
城楼下,士兵们正在操练,喊杀声震天,但李世民知道,此刻北疆的危机,比战场上的刀枪更凶险。
“必须尽快稳住回纥。”房玄龄沉声道,“吐迷度主张与大隋结盟,是咱们的盟友,咱们必须支持他。但乌纥被突厥洗脑,又煽动了民心,硬来恐怕不行。”
“我去!”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李道宗大步流星走上城楼。他年二十七,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身银甲,英气勃发。他常年驻守北疆,与回纥部落往来密切,和吐迷度更是私交甚好。
“世民兄,房大人,”李道宗抱拳道,“我与吐迷度素有往来,对回纥部落的情况也熟悉。我愿带少量随从,前往回纥牙帐调解,劝说乌纥放弃分裂念头,同时面见菩萨首领,确认继位之事。”
李世民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道宗,乌纥已经被突厥蛊惑,又急于夺位,你此去凶险万分,他很可能对你不利。”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去!”李道宗眼神坚定,“若我不去,吐迷度孤立无援,乌纥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回纥很快就会彻底倒向突厥。到时候,北疆战火再起,百姓又要流离失所。”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与吐迷度相交多年,他知道我对回纥没有恶意。至于乌纥,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让他看清突厥人的真面目,他未必会一条路走到黑。”
房玄龄点点头:“道宗将军胆识过人,且与回纥素有渊源,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安全第一。”
李世民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好!我准你前往。但你不能带太多人,以免被乌纥抓住把柄,污蔑咱们干涉回纥内政。”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尉迟恭:“尉迟将军,你带五百骑兵,暗中跟随道宗,距离牙帐十里外隐蔽待命。一旦道宗遇险,立刻出兵救援!”
“末将遵令!”尉迟恭抱拳应道,他身材魁梧,面色黝黑,手持一杆铁鞭,气势逼人,是李世民麾下最勇猛的将领之一。
李道宗也抱拳:“多谢世民兄!我定不辱使命,稳住回纥,不让突厥人的阴谋得逞!”
当日午后,李道宗换上一身轻便的服饰,只带了十名亲信随从,骑着快马,朝着回纥牙帐的方向疾驰而去。
尉迟恭则率领五百骑兵,乔装成牧民,紧随其后,保持着十里的距离,隐蔽在草原的沙丘和树林之间。
一路向北,草原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沿途遇到的回纥牧民,要么神色惶恐,要么面带怒容,看到李道宗等人,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将军,乌纥的人已经在四处盘查了,咱们得小心行事。”一名随从低声提醒。
李道宗点点头,沉声道:“加快速度,尽快赶到牙帐,见到吐迷度再说。”
两日后,李道宗一行终于抵达回纥牙帐外。
远远望去,牙帐周围人山人海,牧民们手持武器,高声呼喊着口号,情绪激动。牙帐门口,站着一排手持弯刀的士兵,都是乌纥的亲信,神色戒备。
李道宗翻身下马,走上前抱拳道:“在下大隋李道宗,特来探望菩萨首领,还请通报。”
为首的士兵斜睨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二王子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见首领!李将军,请回吧!”
“我与菩萨首领、吐迷度王子都是旧识,如今回纥部落动荡,我是来调解的,并非恶意。”李道宗耐着性子解释。
“调解?”那士兵嗤笑一声,“谁不知道你和吐迷度勾结,想帮他夺位?告诉你,我们二王子才是回纥的未来!识相的赶紧走,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放肆!”李道宗的随从怒喝一声,就要上前理论。
李道宗抬手拦住他们,眼神沉了下来:“我再说一遍,我是来见菩萨首领的,谁敢阻拦?”
“阻拦的就是你!”那士兵挥了挥手,周围立刻围上来十几个手持弯刀的士兵,将李道宗一行团团围住。
牙帐外的牧民们看到这一幕,顿时沸腾起来。
“隋军果然来干涉咱们的内政了!”
“杀了他们!保护部落!”
“赶走李道宗!”
愤怒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一些情绪激动的牧民甚至朝着李道宗扔石头和泥土。
李道宗眉头紧锁,他没想到乌纥的煽动如此成功,这些牧民已经被谣言彻底蒙蔽了。他知道,此刻硬闯只会激化矛盾,反而让事情更糟。
就在他思索对策时,牙帐内传来一阵骚动,吐迷度带着几个亲信快步走了出来。
“道宗兄!”吐迷度看到李道宗,又惊又喜,立刻上前挡在他身前,对周围的士兵和牧民道,“大家住手!李将军是我的朋友,是来帮咱们的,不是来干涉内政的!”
“大哥,你还帮着外人说话!”乌纥的声音从牙帐内传来,他快步走出来,眼神冰冷地看着吐迷度,“你忘了他是隋军的人?他来这里,就是想帮你夺位,把回纥卖给大隋!”
“二弟,你别血口喷人!”吐迷度怒视他,“道宗兄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我血口喷人?”乌纥冷笑一声,转头对牧民们高声道,“大家看看!吐迷度现在还在帮隋军说话!他已经彻底背叛了回纥!今天,谁要是敢帮隋军,就是回纥的敌人!”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亲信就高声附和:“打倒吐迷度!赶走隋军!拥立二王子!”
牧民们的情绪被彻底点燃,纷纷朝着吐迷度和李道宗逼近,手中的弯刀和马鞭挥舞着,场面一度失控。
吐迷度护着李道宗,一步步后退,焦急地喊道:“大家冷静点!不要被谣言蒙蔽!与大隋结盟,咱们才能安稳过日子啊!”
可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愤怒的呼喊声中,根本没人听得进去。
而此刻,十里之外的沙丘后,尉迟恭正率领五百骑兵隐蔽待命。
突然,一名侦查兵急匆匆地跑来:“将军!前方发现一队回纥牧民,形迹可疑,好像在盯着咱们!”
尉迟恭眉头一皱:“回纥牧民?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亲自爬上沙丘望去,只见远处的草原上,有几十个“牧民”骑着马,看似在放牧,实则目光一直盯着他们的方向,神色戒备。
“不对劲。”尉迟恭沉声道,“这些人的骑术和姿态,根本不像牧民,倒像是突厥士兵伪装的!”
话音刚落,那些“牧民”突然拔出弯刀,朝着他们的方向冲来。与此同时,远处的草原上燃起了熊熊大火,浓烟滚滚——那是他们存放粮草的地方!
“不好!中了埋伏!”尉迟恭怒吼一声,“这些突厥狗,想烧了咱们的粮草,再嫁祸给回纥!”
他立刻下令:“全体将士,随我出击!灭了这些突厥杂碎,保护粮草!”
五百骑兵立刻翻身上马,手持武器,朝着那些“牧民”冲去。
双方很快交战在一起。那些“牧民”果然是突厥士兵伪装的,武艺高强,悍不畏死。但尉迟恭的骑兵都是精锐,常年征战,战斗力极强,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乌纥带着一队回纥士兵,朝着这边赶来,远远就看到了火光和厮杀的场面。
“隋军果然在挑起战乱!”乌纥怒吼一声,对身后的回纥士兵道,“兄弟们,隋军偷偷潜入咱们的地盘,还与突厥人交战,想把战火引到回纥!咱们杀了他们,保卫家园!”
回纥士兵们看到火光和厮杀,又听到乌纥的煽动,顿时怒火中烧,纷纷朝着尉迟恭的骑兵冲去。
“不好!回纥人来了!”尉迟恭的副将惊呼道,“将军,咱们腹背受敌,怎么办?”
尉迟恭眼神一沉,他知道,这是突厥人和乌纥的阴谋,想让他们和回纥人自相残杀,彻底激化矛盾。
“不能恋战!”尉迟恭果断下令,“留下一百人掩护,其他人立刻撤退,前往牙帐方向,保护李将军!”
“是!”
骑兵们立刻分成两队,一队留下来阻击突厥人和回纥人的进攻,另一队则跟着尉迟恭,朝着回纥牙帐的方向疾驰而去。
火光越来越旺,厮杀声震天。
牙帐外的李道宗和吐迷度,也看到了远处的浓烟和火光。
“不好!是尉迟将军的方向!”李道宗脸色大变,“突厥人动手了,还把回纥人引了过去!”
乌纥则哈哈大笑起来:“大家看到了吧!隋军果然和突厥人勾结,在咱们的地盘上打仗!他们根本没把回纥放在眼里!今天,咱们必须把这些侵略者赶出去!”
他抬手一挥:“杀!把吐迷度和隋军都杀了,回纥才能得救!”
一时间,无数的回纥士兵和牧民,朝着李道宗和吐迷度冲来。
吐迷度脸色惨白,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乌纥的阴谋得逞了,回纥和大隋的同盟,在这一刻彻底破裂。
李道宗手持长枪,护在吐迷度身前,眼神坚定。他知道,今天这一关,很难过去。但他不能退,一旦他退了,吐迷度必死无疑,回纥会彻底倒向突厥,北疆的和平也会化为泡影。
“道宗兄,连累你了。”吐迷度声音哽咽。
“别说这些。”李道宗沉声道,“今日,我与你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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