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王七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的是,前方空地中央的地面正在微微地、有节奏地隆起,仿佛大地正在呼吸,又像是有某种无比庞大的东西要从地底钻出来。那片地面上的泥土不断地向上翻涌,如同被煮沸的浓粥,很快就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黑色小点——那是数不清的黑蚁,它们正从地缝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般,朝着四周无情地扩散、蔓延。
“往这边走!”一个粗哑而急促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一堆废弃木柴的拐角处传来,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王七循声望去,只见三个同样是囚犯打扮的人正瑟缩地躲在一堆废弃的木柴后面,为首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他手里紧紧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另一只手正死死地按着流血不止的胳膊,脸上满是焦急,“快过来!再晚一点就要被蚁群包围了!”
王七来不及多想,那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猫着腰,用尽全身的力气,像一只受伤的野狗般冲了过去,一头钻进木柴堆后面那个狭窄而肮脏的缝隙里。壮汉一把将他拽了进来,动作粗鲁但有效,随即抓起一块油腻的破布不由分说地堵住了他的嘴:“别出声!那些鬼东西的听觉灵得很!一点点声音都能引来一大群!”
王七这才看清,除了这个壮汉,缝隙里还有一老一少两个人。老者头发花白,穿着一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烂长衫,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那孩子显然被吓坏了,小脸惨白如纸,一双大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恐惧,却懂事地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敢哭出半点声音,小小的身体因为压抑的抽泣而微微颤抖。
“我叫赵虎,”壮汉压低了声音,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他指了指老者和女孩,“这是刘先生,这是他孙女丫丫。我们刚才从西边的狗洞钻出来的,那边蚁虫稍微少点。”
刘先生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仿佛风中的残烛:“多亏了赵兄弟,不然我祖孙俩早就……”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密集的“沙沙”声打断。众人立刻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止了,透过木柴的缝隙向外看去,只见一群黑蚁正如同黑色的流水,顺着墙壁向上爬去,它们的目标,正是石墙上那个被钉着的汉子的尸体。最前面的几只蚂蚁已经爬到了尸体的脸上,开始啃食他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球,那“咔嚓咔嚓”的、细微却清晰的咀嚼声,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像是在啃食着每个人的神经。
丫丫吓得浑身剧烈地发抖,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把小脑袋深深地埋在刘先生的怀里,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刘先生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绝望。
赵虎握紧了手中那把生锈的砍刀,手背上青筋暴起,他低声道:“等会儿这波蚁群爬过去,我们就从那边的巷子跑。记住,千万别发出任何声音,也别碰任何东西,这些鬼东西的嗅觉比狗还灵,血腥味能引来成千上万只!”
王七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的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水。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腿,那截尖锐的碎石还死死地嵌在肉里,伤口周围已经开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色,一阵阵令人心悸的麻木感正顺着腿骨缓缓向上蔓延。他知道那是蚁虫的毒液所致,可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发出一声呻吟,只能强忍着那锥心刺骨的剧痛,死死地盯着外面那片移动的黑色死亡。
那群黑蚁很快就将石墙上的尸体啃得只剩下一副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架,在暗红色的天光下泛着白森森的光。它们似乎还不满足,开始在空地上四处游荡,有些甚至爬到了木柴堆附近,用它们那灵敏的触角试探着周围的环境。一只蚂蚁慢悠悠地爬过了王七的脚边,他吓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心脏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直到那只蚂蚁毫无兴趣地爬走,他才敢大口地喘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走!”赵虎低喝一声,率先像一头猎豹般从缝隙里钻了出去,手中的砍刀警惕地护在身前。刘先生紧紧抱着丫丫紧随其后,他的脚步有些踉跄。王七咬紧牙关,拖着那条伤腿,忍着剧痛跟在最后。
他们贴着冰冷的墙根,蹑手蹑脚地、如同幽灵般穿过那片尸横遍野的空地,朝着不远处的一条黑暗小巷跑去。小巷里堆满了散发着酸臭味的垃圾和废弃的木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赵虎走在最前面,他像一只经验丰富的老狼,不时停下来侧耳倾听,在确认没有蚁虫爬行的声音后,才挥手示意大家继续前进。
就在他们快要走出小巷,看到外面那相对开阔的街道时,一直强忍着的丫丫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哭声清脆而响亮,在这死寂的环境中如同惊雷。刘先生连忙手忙脚乱地捂住她的嘴,可已经晚了——巷口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一阵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数不清的黑蚁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墙角的裂缝里疯狂地涌了出来,瞬间就堵住了他们唯一的去路。
“该死!”赵虎怒骂一声,将那把卷了刃的砍刀横在身前,摆出了一个防御的姿态,“刘先生,你带着孩子往后退!王七,跟我顶住!”
王七咬了咬牙,举起手中那截沾满血污的断矛。他知道自己的伤腿已经撑不了多久,与其被这些虫子活活啃死,不如拼死一搏,或许还能搏出一线生机。
涌过来的蚁虫越来越多,它们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指引,朝着几人疯狂地扑来。赵虎挥刀砍去,每一刀都能劈死十几只蚂蚁,墨绿色的汁液四处飞溅,可后面的蚂蚁立刻又涌了上来,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悍不畏死。王七也用断矛不断地刺向蚁群,可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小腿的麻木感已经蔓延到了大腿,眼前也开始阵阵发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刘先生,你快带丫丫从那边的墙洞钻出去!”赵虎一边疯狂砍杀一边嘶吼,他的胳膊上又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下来,“别管我们!快走!这是命令!”
刘先生看着眼前这片密密麻麻、令人绝望的蚁群,又看了看浑身浴血、正在殊死搏斗的赵虎和王七,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滚烫的浊泪。他知道赵虎说的是实话,再不走,他们祖孙俩谁也活不了。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两个为他争取生机的男人,猛地抱起丫丫,朝着小巷深处跑去,那里有一个他之前无意中发现的墙洞,足够一个人钻过去。
丫丫的哭声渐渐远去,赵虎和王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那布满血污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赴死般的决绝。赵虎的砍刀已经卷了刃,王七的断矛也在一次格挡中断成了两截,他们的身上都爬满了黑蚁,被咬到的地方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
“兄弟,下辈子……还做个好人……”赵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齿,他突然举起砍刀,没有丝毫犹豫,朝着自己的脖子狠狠抹去。
王七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无数只蚂蚁爬上了他的脸,钻进了他的口鼻。剧痛过后,是无边的麻木,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牢房,回到了还没被抓进来之前,他还在市集上给人修鞋,每天能挣几个铜板,晚上还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肉汤……那是多么温暖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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