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功场上的汗水和吵吵，到底得经过真刀真枪的淬炼才能见分晓。机会来得快，边哨巡逻队又发现了小股变异染病鬼的影儿，数量不多，正好给这场“正根之争”送上了顶好的试金石。
黎鹤立马点齐人马，特意嘱咐那几个专练“劈山式”和“横扫式”的队员当主力，沈傩和老艺人也跟着压阵，就为亲眼看个明白。
遭遇战在一片林间空地上炸开。敌人还是三个青黑色的、动作扭巴却带着学傩舞影子的变异感染者，嚎叫着扑上来。
“照练的来，上！”黎鹤一声令下，自个儿没动手，往后撤了一步，把场子交给了队员们。
两个练“劈山式”的队员低吼一嗓子，对着正面扑来的一个感染者，半点不含糊地使出了下死劲练的招。他们踏步沉腰，力气灌满胳膊，以劈开华山的架势，猛砸向感染者的脑袋和胸口要害！
“嘭！嘭！”
沉甸甸的闷响炸起来！力气确实猛得吓人，那感染者被揍得跟跄后退，身上黑气都散了几分。
可就在他们老劲儿用完、新劲儿没接上的眨眼工夫，那感染者竟借着后退的劲，扭巴的胳膊腿以一种反着常理的角度猛地一绷，像断了弦的弹弓，再次猛扑回来，尖爪子直掏其中一个队员的心窝子！
“留神！”另一个队员惊叫，可救援已经来不及！
要命的节骨眼上，一道影子像鬼似的侧滑进来！是练“横扫式”的队员！
他没选择硬碰硬，而是身子一矮，左脚步子巧妙地切进感染者扑咬的侧面，右胳膊像灵蛇出洞，一记又快又短促的横扫，准准地抽在感染者发力扑击的膝盖弯儿上！
“咔嚓！”一声让人牙酸的骨头断裂声！
感染者扑咬的势头一下子歪了，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往前一头栽倒在地。那要命的掏心一爪子，自然就掏了个空。
另一边战团，情况也差不离。“劈山式”的猛劲攻击常常能抢到先手，甚至造成不小的伤，可要是一下子放不倒，就容易掉进被对方古怪模仿动作反咬的险地。
而“横扫式”虽说看着不够威风，却总能以更小的代价、更活泛的身法，打在对方发力的软肋和衔接处，有效地限住它的动作，造出更好的下手机会。
老艺人站在场外，攥着棍子的手，指节发白，在看见阿强被邪祟锁胳膊时，他下意识攥紧了棍子，想起自己年轻时练劈山，也被师父说过‘光猛不行，得留后手’，当时没往心里去；
再看见小宇用横扫切进邪祟侧面，精准打在膝盖弯，他忽然想起师父谱子里没写完的‘应变’二字，心口像被戳了下，眼神从‘盼劈山赢’的亮，慢慢沉下去，最后叹气时，还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腿，当年师父说‘打兽打软肋’，他竟忘了邪祟的软肋在关节，只记着猛劈，这才悟到自己丢了传承的‘活’劲儿。
他亲眼瞧见，一个队员想用“劈山式”砍另一个动作飞快的感染者，却回回叫它诡异地扭开，反倒差点被它模仿的“缠人”动作锁住胳膊。
而另一个用“横扫式”的队员，却总能像提前知道似的截断感染者的跑动路线，每一下看着不咋重的敲打，都让感染者的动作变得更僵更扭。
谁高谁低，立马见了分晓。
不是“劈山式”没用，是在对付这种邪门、学得快、命又硬的邪祟时，沈傩教的、更讲究实战应变、攻防一体、照准要害下手的“横扫式”，明显更有效率也更稳妥。
仗很快打完了。三个感染者被彻底收拾掉。练劈山的阿强喘得跟风箱似的，胳膊上的伤口，正好蹭在练劈山磨出的老茧上，渗血把袖口浸红，疼得他冒冷汗，却还攥着棍子，棍头刚才猛劈时砸在石头上，磕出个小豁口。
另个练劈山的队员扶着腰哼哼，腰眼旧伤被邪祟撞了下，疼得直咧嘴。而练横扫的小宇，之前转腰慢被沈傩点拨的气儿匀乎，手不抖，衣服只沾了点草屑，他刚才侧滑挡招时，转腰的弧度跟沈傩教的一模一样，甚至还顺手用横扫的劲推开了差点被偷袭的阿强，袖口磨到的地方，还是之前练转腰磨出的薄茧，却没破。
事实比啥话都硬气。
老艺人颤巍巍走上前，手里攥着那本夹着师父手画‘劈山式’的旧傩谱，指节攥得发白，谱子边角被汗浸湿，他弯腰时，后背驼得更明显，连带着怀里揣的、师父传的小刻刀都硌得胸口发疼。“沈傩大人……是我蠢，是我把师父的东西学死了！”
他声儿沙哑，眼尾发红，指腹蹭过谱子里一张泛黄的小纸条，“师父当年没说完的，我没往深里想，竟把活传承练死成了死架子……您说得对，这横扫式，才是真跟邪祟玩命的招！”
他的声儿沙哑，却诚心诚意，“老师父传下来的， 因为年头太久，因为我等后辈蠢笨，没能领会全部的精华，竟……竟丢了根本，只剩个空架子……今儿个才知道，啥叫真正的‘战兽’道道。您……您是对的。”
这番认错，对一个把师门传承看得比命还重的老家伙来说，得顶着多大的勇气和实在。
沈傩上前虚扶了老艺人一把，金眼睛扫过他手里的旧傩谱，指了指谱上‘劈山式’的发力线：“你师父传的劈山式没错，当年他用这招劈野猪，是因为野猪笨沉，一劈就懵；可邪祟奸猾，会躲会反扑，得先防再打。”
她又看向阿强胳膊上的伤，点头道：“刚才你头一下劈得狠，震散了邪祟的黑气，给小宇的横扫留了空当，这就是劈山的用处，不是没用，是得跟横扫搭着来，像当年先祖战兽时，刚劲劈山破防，柔劲横扫防偷袭，本就是一套活招，不是死对头’”
她没一棍子打死，而是给了客观的评断，这反倒让老艺人更服气了。
黎鹤走上前来，心里也松快了些。他恭敬地对沈傩说：“多谢沈傩大人，给咱拨正了根子。”
然后他又转向老艺人和所有队员：“大伙儿都瞅见了。这就是动手的意义。老古老的传承之所以厉害，是因为它经过了无数血和火的试炼，每一个细处都藏着老祖宗的聪明和舍命。咱修傩谱，不光要补窟窿，更得回到它最本真、最管用的样子。”
他顿了顿，语气更硬了：“打今儿起，‘战兽傩’就以沈傩大人传的‘横扫式’为正根底子！所有守傩队员，必须往精里练！”
黎鹤转向老艺人，指着训练场的稻草假人说：“阿公，劈山式咱不扔，晨练先练半个时辰劈山，让大伙沉腰攒劲，磨磨力气底子；等练横扫时，就让练劈山的兄弟教大伙’沉腰贯劲’的窍门，把劈山的猛劲掺进横扫的巧劲里，刚才阿强劈散黑气、小宇跟上横扫的配合，就挺好！以后遇上笨沉的邪祟，咱就先劈后扫；遇上奸猾的，就先扫后劈，两招搭着来！”
老艺人这会儿再没二话，重重点头：“该当的！该当的！”
一场争论，总算在动手见真章面前，落了听。
沈傩的权威，通过最没得挑的法子，立住了。 而正根传承的要紧，也用最直白的样子，刻进了每个人心坎里。
前头路还难走着，可脚底下的根，好像更瓷实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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