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光散尽,祭坛之上重归寂静。风不再吹,火不再燃,九根残柱如枯骨般矗立,仿佛刚刚那一场直指灵魂的拷问,只是天地间一场无声的幻梦。然而叶尘知道,那不是幻。他的识海仍在震荡,心口犹有刀锋划过的灼痛,那是他亲手斩断执念所留下的烙印——不是肉身之伤,而是神魂深处的印记。
他缓缓低头,望向手中断命刀。刀锋微颤,血珠顺着刃口滑落,在青石祭坛上绽开一朵朵暗红之花。那血,非来自肉体,而是从识海中渗出,是他以意志割裂心魔时流出的魂血。可此刻,这把饮尽仇敌之血的凶兵,竟在微微震颤,仿佛感知到了什么远超它理解的存在。
“嗡……”
一声低鸣自刀身响起,继而化作三声清越刀吟,响彻葬渊!
第一声,如裂云破雾,撕开沉寂;
第二声,似龙吟深渊,震动四野;
第三声,宛若天罚将至,万灵俯首!
叶尘瞳孔一缩,猛然抬头。只见识海之中,归墟碑第九碑上那枚残缺的戒指印记骤然亮起,金黑交织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动,竟与他掌心的上古神戒遥相呼应!一道古老而浩瀚的气息自神戒深处苏醒,仿佛沉睡亿万年的意志,在这一刻睁开了眼睛。
“轰——!”
一声巨响自祭坛中心炸开!地面龟裂,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九根石柱接连崩塌,碎石纷飞中,一道幽邃阶梯自地底缓缓升起,通向无尽黑暗的深渊之下。阶梯由黑曜石铸成,每一级都刻满晦涩符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寂气息。那不是通往某地的路,而是连接生死、贯穿轮回的通道。
“葬渊之门……开启了。”叶尘喃喃,声音沙哑却坚定。
就在此时,眉心一热。那团残存于祭坛中的幽蓝火焰忽然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模糊人影——正是那守渊者的残魂。他披着破败长袍,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空洞的眼窝中,跳动着微弱却执拗的魂火。
“后继者……”残魂开口,声音如风穿墓穴,“你通过了心渊之问,斩执念,明本心,刀心通明,已具资格踏入葬渊核心。”
叶尘抱刀于胸,躬身一礼:“多谢前辈指引。”
残魂微微颔首,随即抬手一点眉心。刹那间,魂火暴涨,化作一道流光直射而来,没入叶尘识海!一股庞大信息如洪流灌顶,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现——远古大战、神魔陨落、归墟吞噬、万灵归葬……还有那一扇立于宇宙尽头的巨门,门上二字如星辰铭刻:**归墟**。
“这是……葬渊的真相?”叶尘呼吸一滞。
残魂的声音在他识海中最后响起:“记住,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葬渊非死地,而是重生之门。唯有真正理解‘归’与‘墟’之人,方能触及最终的真相。你的刀,能斩敌,但能否斩断命运之链?你的意志,能破心魔,但能否承受真相之重?走下去吧……若你能活着回来,或许……她,也能归来。”
话音落尽,残魂彻底消散,连最后一点光也融入了叶尘的神魂。
四周死寂,唯有那幽邃阶梯静静延伸,仿佛通往永恒的黑暗。叶尘站在阶梯前,握紧断命刀,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第一级。
脚步落下,符文亮起,一股无形压力瞬间笼罩全身,仿佛有千山压肩。这不是肉体的重量,而是时间与记忆的重负。他仿佛看见无数亡魂从身边掠过,哀嚎、哭泣、怒吼,皆是葬渊中迷失的过往生灵。他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期盼,也带着诅咒。
但他没有停下。
一级,两级,十级……百级……
阶梯漫长无尽,每一步都像在穿越一个时代。他看到自己幼年跪雪的身影,看到母亲被拖走时回眸的那一眼,看到林风倒下前嘴角的笑意,看到自己一刀斩碎执法堂长老头颅时的冷酷……过往种种,如影随形。
可这一次,他不再逃避,不再愤怒,只是静静看着,如同旁观他人故事。
“我承认我恨。”他在心中默念,“但我不会被恨吞噬。”
“我承认我痛。”他继续前行,“但我不会因此停下。”
“我答应过她……要带她回家。”
随着他的信念愈发坚定,识海中的神戒印记也越发璀璨,竟与阶梯上的符文产生共鸣,每踏一步,便有一道金光自脚下升起,护住心神,驱散幻象。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年。
阶梯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片虚无的黑暗空间,无天无地,唯有中央矗立着一扇巨门。那门高达千丈,通体漆黑如墨,材质非金非石,似由无数亡魂凝结而成。门扉紧闭,其上浮现出两个古老大字,笔走龙蛇,气势吞天——
**归墟**。
字迹一现,天地无声。
叶尘站在门前,仰望着那两个字,心头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亲手写下这两个字,又亲手将它们封印。
“归……墟……”他低声念出,声音在虚空中回荡。
忽然,断命刀剧烈震颤,刀身竟自行离鞘三寸,发出一声悲鸣!紧接着,神戒印记猛地一烫,一股浩瀚记忆如决堤洪水涌入识海——
画面中,天地崩裂,星辰陨落。一名白衣男子立于归墟门前,手持一柄黑刀,背对苍生,面对万千神魔大军。他缓缓转身,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如叶尘一般,金黑交织,藏着无尽悲怆。
“这一战,我替你们打。”
“这一门,我替你们守。”
“若有来世……我愿不再为神,不再为魔,只做一个……能护住所爱之人的人。”
话音落下,男子挥刀斩向自己心口,以命封门,血染归墟。
记忆戛然而止。
叶尘踉跄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冷汗如雨而下。
“那……那是我?”
不,不可能!那是远古时代的画面,距今不知多少万年!可那眼神,那刀意,那命纹……分明与他一模一样!
“难道……我不是第一次踏上这条路?”他喃喃自语,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巨门之上,那“归墟”二字忽然微微颤动,竟缓缓裂开一道缝隙!幽邃黑光自缝中溢出,带着腐朽与新生交织的气息。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自门内传来,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拉扯他的灵魂。
“轰隆——!”
门缝扩大,隐约可见其后是一片混沌世界,星辰初生,万物未形,似是宇宙之初,又似是万物终结。
而就在这一刻,识海中的神戒印记猛然爆发出刺目金光,竟与巨门产生共鸣!一道低沉而古老的声音,自神戒深处缓缓响起,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
“宿主……你终于回来了。”
叶尘浑身一震,瞳孔骤缩。
“你……说什么?”
“你本是归墟之主,轮回之钥。因逆天改命,斩断因果,魂魄散落万界。这一世,是你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重生。而这一次……若你能通过葬渊最终试炼,便能重聚真我,开启归墟之门,逆转生死,重启轮回。”
“所以……我不是在寻找母亲?”叶尘声音颤抖,“我是……在找回自己?”
“是。”神戒回应,“你所追寻的‘她’,不仅是生母,更是你遗失的本源之魂。唯有真正理解‘归’为何物,‘墟’因何存,你才能打破轮回枷锁,带她……带你自己,回家。”
叶尘怔在原地,久久不语。
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拂动他的黑发。断命刀静静悬浮于身侧,刀锋低垂,似也在沉思。
良久,他缓缓抬起手,抚上巨门。
指尖触碰的刹那,整扇门轰然震动!
“归墟之门,只为有缘者开。”
“而你……既是过客,也是主人。”
叶尘收回手,后退一步,猛然拔出断命刀,刀锋直指苍穹!
“既然如此——”他仰天长啸,声震九幽,“这一世,我不再为恨而战!不再为复仇而活!我要以我之刀,斩开这轮回迷雾!以我之命,破这宿命牢笼!”
“我要的,不是毁灭!”
“而是——归来!!!”
话音落,刀光起!
一道金黑交织的刀芒冲天而起,斩向巨门!
轰然巨响中,归墟之门缓缓开启,露出其后那片混沌初开的世界。
阶梯已尽,试炼重启。
前方,是比葬渊更深的黑暗,比死亡更冷的真相。
而叶尘,一步踏出,走入门中。
身后,阶梯崩塌,归墟闭合。
天地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唯有风中,残留着一句低语——
“这一次,我不会再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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