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窥视感如附骨之疽,死死钉在林海的脊梁上。他甚至来不及分辨对岸灌木丛中隐藏的究竟是“毒蛇”的余孽还是更可怕的“清道夫”,求生的本能已经驱动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向着与溪流相反、林木更加茂密、地势愈发险峻的山林深处亡命冲去。
脚步踉跄,呼吸如同破旧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右腕的固定早已在狂奔中松散,每一次摆动都传来骨头摩擦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不敢停下,不敢回头,只能凭借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在嶙峋的怪石和纠缠的藤蔓间拼命穿梭。
身后的追击者显然也是老手,脚步声轻捷而迅速,如同真正的毒蛇在草叶间游弋,紧咬不放。没有呼喊,没有警告,只有一种沉默而高效的追杀,这种压抑远比喧嚣的枪战更令人心悸。
林海的大脑在极度疲惫和伤痛中强迫自己运转。硬拼是死路一条,他必须利用环境。
他猛地改变方向,不再直线奔逃,而是利用粗大的树干和突兀的岩石作为掩体,不断迂回、变速,试图扰乱追击者的节奏。同时,他留意着脚下的痕迹,尽量选择不易留下脚印的硬地或岩石区域。
然而,追击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异常执着。而且,林海很快发现,对方并非一人!至少有两道,甚至三道不同的脚步声,从不同的方向若隐若现地包抄过来,正在试图将他逼入一个预设的包围圈!
他们配合默契,经验丰富,绝非“毒蛇”那些乌合之众可比!
是“清道夫”!绝对是“普罗米修斯”直属的精英猎杀小队!
绝望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他体力即将耗尽,伤势严重,又被这样的对手盯上,生还的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他几乎要被逼入一处三面环壁的死角时,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侧前方一处被浓密爬山虎完全覆盖的岩壁下方,似乎有一个不易察觉的、黑黢黢的缝隙!
是野兽的巢穴?还是山体自然的裂缝?
没有时间判断!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用尽最后力气,一个箭步冲向那道缝隙,不顾一切地扒开厚厚的藤蔓,弯腰钻了进去!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动物腥膻和腐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缝隙内部比想象中要深,入口狭窄,但里面似乎有一个稍微宽敞些的空间。黑暗瞬间吞噬了他。
他屏住呼吸,紧贴在冰冷潮湿的岩壁上,右手死死握住潜水刀,左手捂住口鼻,连最细微的喘息都强行压下,耳朵竖起到极致,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几秒钟后,追击者的脚步声停在了缝隙之外。
“痕迹到这里消失了。”一个冰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响起,如同金属摩擦。
“检查那个藤蔓后面。”另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命令道。
林海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握紧了刀,准备着最后的搏杀。
外面传来藤蔓被拨动的窸窣声。一道强光手电的光柱猛地刺入缝隙,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扫过,离他藏身的阴影仅有咫尺之遥!
光柱停留了片刻,似乎在仔细探查。
林海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限。
“……没有。里面很深,气味很杂,可能是兽穴。”那个冰冷的声音汇报。
“他受了重伤,跑不远。扩大搜索范围,他一定就在附近。”低沉声音再次下令,“‘蝰蛇’小队,分散搜索,保持通讯。发现目标,格杀勿论。”
“蝰蛇”小队!林海心中凛然,果然是“清道夫”,而且有了明确的代号!
脚步声开始向四周散开,但并没有完全远离。显然,他们并未完全放弃这个可疑的缝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煎熬。林海能感觉到自己伤口的血液正在缓缓渗出,体温在冰冷的环境中逐渐流失。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疲惫和伤痛如同无数只小手,要将他拖入沉睡的深渊。
不能睡!睡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用力咬破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和满口的腥甜让他暂时驱散了昏沉的睡意。
外面,搜索的声音持续着,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短促的、经过消音设备处理的通讯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十几分钟,也许半小时,外面的动静似乎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了。
他们放弃了吗?
林海不敢大意,依旧保持着绝对的静止和警惕,又耐心等待了更长的时间,直到确认外面再无任何声息,才如同虚脱般,缓缓滑坐在地上,靠在岩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
暂时……安全了。
但危机远未解除。“蝰蛇”小队就在附近,他依然被困在这片山林里,弹尽粮绝,伤势恶化。
他摸索着拿出那个银色盒子。幽蓝的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微微照亮了他苍白汗湿的脸。刚才那短暂出现的、诡异的星图坐标再次浮现在他脑海。
“源点”……那或许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必须揭开的终极谜题。
可是,如何解读?如何到达?
他回想着那幅图的细节:脉动的光点,扭曲的星辰,奇异的地脉,无法理解的符号……这绝非普通地图。阿娣说过,数据是钥匙。难道解读这星图,也需要特定的“数据”或者……某种特殊的感知能力?
他闭上眼睛,尝试着集中精神,回忆那幅图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中找到某种规律或者暗示。
然而,除了头痛欲裂和精神更加疲惫之外,一无所获。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忽然想起阿娣在矿洞深处,面对“蚀脑菌”能量场时那异常的反应,以及她能够感应到特定能量辐射和神经信号的能力。
难道……解读这星图,需要的是类似的精神力,或者对某种特殊能量场的感知?
他本身是“原型体”,是否也具备某种尚未开发的潜能?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一动。他再次集中精神,但这一次,不再是试图用逻辑去分析记忆中的图像,而是放空思绪,尝试着去“感受”手中这个银色盒子,感受它内部是否存在着某种极其微弱的、特殊的能量波动。
起初,什么都感觉不到。
但他没有放弃,如同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盲人,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尝试。
渐渐地,在他精神极度专注,几乎进入一种忘我状态时,他似乎……真的捕捉到了一点什么!
那并非视觉或听觉,而是一种更加玄妙的、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感觉”——从那个银色盒子内部,正散发出一缕极其细微、如同蛛丝般、断断续续的精神波动!这波动与他记忆中那幅星图的某种韵律,隐隐产生着共鸣!
同时,他感觉自己怀揣盒子的胸口皮肤,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被微弱电流拂过的麻痒感,方向似乎指向……东南方?
是错觉吗?还是……这就是“钥匙”的指引?
林海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发出一种混合着震惊与希望的异彩。
他可能……找到了方向!
尽管前路依旧迷茫,尽管“蝰蛇”的阴影仍在徘徊,但这一次,他不是在盲目逃亡。
他握紧了盒子,感受着那微弱却确实存在的指引,看向黑暗的东南方向。
孤狼舔舐着伤口,眼中重新燃起了狩猎般的冷光。
狩猎的目标,不再是生存,而是——真相的“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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